墨鸦背着萧烬冲出矿道时，铁岩城的天际正泛起鱼肚白。晨雾中，那些灰白色的监视塔像腐烂的牙齿般矗立在城墙上，但塔顶的黑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熔炉区的爆炸显然惊动了整个渊墟势力。
\"老铜头！\"墨鸦一脚踹开小院后门，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火燎过，\"快出来救人！\"
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铜头的光头从门缝里探出来，独眼瞪得溜圆：\"见鬼！你们把半个铁岩城都炸塌了？\"他的目光落在墨鸦背上的萧烬身上，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快进来！\"
萧烬的半边身体已经不成人形。机械右臂耷拉着，裸露的线路时不时迸出几星火花；左半边血肉之躯则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成千万片。最骇人的是他的胸口——那颗用焚天战意重构的机械心脏暴露在外，每一次跳动都带出细小的血珠。
老铜头的手在萧烬颈侧探了探，独眼里的光顿时暗了几分：\"他的身体在排斥机械部件...焚天战意反噬了。\"
墨鸦抹了把脸上的煤灰：\"你不是有备用零件吗？\"
\"有个屁用！\"老铜头暴躁地扯开墙上的暗格，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机械器官，\"他现在的问题是肉身承受不住机械能量的侵蚀！再强行接驳新部件，整个人都会炸成烟花！\"
床上的萧烬突然抽搐了一下，机械眼亮起微弱的红光：\"猎犬...玄冰谷...\"
\"闭嘴吧你！\"老铜头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转头对墨鸦吼道，\"去我后院挖一坛埋了三十年的'铁骨浆'来！快！\"
墨鸦刚冲出房门，就听见屋顶瓦片轻响。他条件反射地摸出三枚铜钱镖，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檐角，腿上绑着根冰蓝色的羽毛。
\"冰魄仙子的信使？\"墨鸦眯起眼睛，小心靠近。信鸽不怕人，反而主动跳到他肩上，用喙轻啄他的耳垂。
解下羽毛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直达心脏。墨鸦倒吸一口凉气，羽毛在他掌心化作几行冰晶小字：
「猎犬十二只绕道雪狼峡，明日午时抵谷。囡囡寒毒发作，急需赤阳草。清雨笔。」
字迹潦草断续，最后甚至带着淡淡的血色。墨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屋内——萧烬要是知道女儿寒毒发作，怕不是会立刻拖着残躯杀向玄冰谷。
\"找到没有？！\"老铜头的吼声从屋里传来。
墨鸦迅速搓碎冰晶，若无其事地拎着酒坛返回：\"来了来了！这玩意儿真能救命？\"
\"救不了命，但能暂时稳住他的身体。\"老铜头拍开泥封，浓烈的药酒味顿时充满房间。他掰开萧烬的嘴直接灌了半坛下去，呛得后者剧烈咳嗽起来。
神奇的是，萧烬身上的裂纹确实停止了扩散。老铜头趁机拆下他报废的机械右臂，换上一根相对简易的青铜义肢：\"临时凑合用吧，总比没有强。\"
萧烬的机械眼焦距渐渐稳定，第一句话就是：\"清雨来信了？\"
墨鸦和老铜头交换了个眼神。最终墨鸦叹了口气，把冰晶传书的内容简要说了一遍，唯独隐去了\"囡囡寒毒发作\"这一句。
\"雪狼峡...\"萧烬试图撑起身子，新装的青铜义肢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那是去玄冰谷的必经之路，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个屁！\"老铜头一把将他按回床上，\"你现在这德行，连只瘸腿兔子都追不上！\"他转向墨鸦，\"你带上我的令牌去城北马厩，那儿有匹'乌云踏雪'，日行八百里不是问题。\"
墨鸦挑眉：\"你舍得把那宝贝借我？\"
\"借你？做梦呢！\"老铜头从床底拖出个铁箱，取出块刻着齿轮纹路的铜牌，\"马厩老板欠我三条命，你拿这个去，他不敢不给。\"
萧烬突然抓住墨鸦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萧兄啊...\"墨鸦难得露出正经表情，\"你现在走路都打晃，去了是给猎犬加餐吗？\"他轻轻掰开萧烬的手指，\"我保证把赤阳草送到，顺便帮你看看嫂夫人和小侄女。\"
萧烬的机械眼红光闪烁，最终归于暗淡。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战斗，连长途跋涉都成问题。
\"三天。\"他声音沙哑，\"如果三天后没有你们的消息，我会...\"
\"你会老老实实躺着养伤。\"老铜头往他嘴里又灌了一口药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焚天宗有种秘法叫'燃魂诀'，能让人短时间内恢复战力，代价是折寿十年——你想都别想！\"
萧烬沉默地闭上眼睛。墨鸦趁机对老铜头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房间。
\"说实话，\"墨鸦压低声音，\"他还能撑多久？\"
老铜头摸了摸光头上的铜线纹身：\"铁骨浆最多压制反噬三天。之后要么找到'千机阁'的医道圣手，要么...\"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墨鸦吹了声口哨：\"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他系紧腰间的暗器囊，\"对了，别告诉他关于小丫头寒毒的事，我怕他真会施展那个什么燃魂诀。\"
老铜头刚要点头，屋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两人冲进去一看，窗户大开，床榻上空无一人，只剩半坛打翻的铁骨浆在滴滴答答。
\"见鬼！\"老铜头抓起地上的一片衣料——上面用血写着「雪狼峡」三个字。
墨鸦苦笑着摇头：\"我就知道拦不住他。\"
......
雪狼峡的风像刀子般锋利。萧烬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杖，青铜义肢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每走一步，左半身的裂纹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始终保持着稳定的步伐。
\"按照脚程...猎犬群应该快到了...\"他靠在一块岩石后喘息，机械眼扫描着峡谷地形。雪狼峡形如其名，两侧山崖如狼牙交错，中间通道最窄处仅容三人并行，是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萧烬从怀中摸出三颗赤红珠子——这是他用最后一点焚天战意凝聚的\"火雷子\"，威力足以炸塌小半截峡谷。代价是胸口的机械心脏又多了几道裂缝。
\"十二只猎犬...\"他计算着引爆时机，\"至少要解决大半...\"
风声突然变了。萧烬的机械耳捕捉到某种规律的嚓嚓声，像是无数利爪划过冰面。他屏住呼吸，看着一队灰白身影出现在峡谷另一端。
猎犬群的形态比铁岩城那只更加扭曲。它们像人一样直立行走，但四肢比例极不协调，三个窟窿状的面孔不断开合，喷出淡淡的白雾。最前方那只格外高大，背上居然还骑着个黑袍人！
萧烬瞳孔微缩。渊墟使者亲自带队，说明他们对清雨母女势在必得。他悄悄将一颗火雷子埋在脚前雪地里，另外两颗扣在指间。
猎犬群行进到峡谷中段时，骑在首领背上的黑袍人突然抬手：\"停。\"他的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有...能量波动...\"
萧烬心头一紧。这些家伙的感知能力又进化了！他当机立断，第一颗火雷子直接掷向队伍末尾！
轰隆！
爆炸掀起漫天雪雾，三只猎犬当场被炸成碎块。但剩下的猎犬反应极快，灰白物质瞬间硬化成盾形，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波。
\"焚天宗的渣滓！\"黑袍人厉声尖叫，\"杀了他！\"
九只猎犬同时扑来，速度之快在雪地上几乎不留痕迹。萧烬冷静地引爆第二颗火雷子，这次瞄准的是峡谷两侧的冰挂。巨大的冰锥轰然砸落，又将四只猎犬埋在下面。
还剩五只。
萧烬拄着树枝站起来，焚天刃在左手中燃起赤红光芒。没有退路了，第三颗火雷子必须留着对付那个黑袍人。
第一只猎犬扑到面前时，萧烬的树枝突然爆裂！藏在里面的短剑精准刺入猎犬的核心，但另外两只已经从侧面袭来。灰白利爪划过他的后背，带出一溜血花。
\"呃！\"萧烬闷哼一声，反手一刀斩断偷袭者的前肢。但更多的猎犬围了上来，青铜义肢在连续格挡中开始变形。
最危急时刻，一道银光突然从天而降！为首猎犬的脑袋应声而飞，灰白物质喷溅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萧兄，抢人头可不是好习惯。\"墨鸦的声音从崖顶传来。下一秒，他像片真正的乌鸦羽毛般轻飘飘落下，手中奇形短剑舞成一团银光，转眼又解决两只猎犬。
萧烬趁机突进，焚天刃直取最后那只猎犬。赤红刀光闪过，灰白生物裂成两半，但核心居然在最后一刻转移到了下半身！残存的猎犬猛地抱住萧烬的左腿，灰白物质开始疯狂往他伤口里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猎犬钉在地上。箭杆上缠着的符纸轰然燃烧，瞬间把灰白物质净化干净。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清冷的女声在峡谷另一端响起。萧烬抬头，看见个身着蓝白劲装的女子挽弓而立，马尾辫在风中飞扬，不是冰魄仙子楚清雨又是谁？
但她身边没有囡囡的身影。
萧烬的心沉了下去。没等他开口，黑袍人突然发出刺耳尖啸：\"抓住她！她是主上点名要的容器！\"
剩余的两只猎犬放弃萧烬，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楚清雨。墨鸦刚要救援，却被突然暴起的雪浪掀翻——黑袍人终于出手了！
\"清雨！快走！\"萧烬强行催动焚天战意，胸口的机械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像道血色流星般冲向黑袍人，焚天刃与对方袖中射出的灰白触须撞出刺目火花。
楚清雨那边，两支冰蓝箭矢精准命中猎犬核心。但箭矢穿体而过后，两只猎犬居然分裂成了四只！它们呈包围之势逼近，灰白物质构成的爪牙上滴落着腐蚀性黏液。
\"墨鸦！\"萧烬在激战中大喊，\"第三颗火雷子在我怀里！\"
墨鸦一个翻滚靠近，从萧烬衣襟摸出那颗赤红珠子，甩手掷向楚清雨方向：\"仙子低头！\"
爆炸的气浪将四只猎犬掀飞，楚清雨趁机拉开距离，三支箭同时上弦。这次箭头上缠绕着冰蓝色火焰，命中猎犬的瞬间就将它们冻成冰雕。
萧烬这边却陷入苦战。黑袍人的实力远超普通渊墟使者，灰白触须灵活如蛇，每次交锋都在萧烬身上添道新伤。最麻烦的是，他体内的焚天战意已经所剩无几，机械心脏的裂缝越来越多。
\"放弃吧，萧烬。\"黑袍人怪笑着，\"加入我们，你就能见到女儿最完美的形态...\"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萧烬的怒火。他不再压制伤势，焚天战意如火山般爆发！赤红能量从每道伤口喷涌而出，焚天刃上的符文亮得刺眼。
\"你...敢打囡囡的主意？！\"
最后一刀斩出时，黑袍人的灰白护盾像纸糊般破碎。刀光余势未减，将峡谷岩壁都劈出深深的沟壑。黑袍人惊恐地后退，却见萧烬的左手突然探入自己胸口——
\"尝尝焚天宗最后的礼物！\"
机械心脏被硬生生扯出，带着赤红烈焰按在黑袍人脸上！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整个雪狼峡都在震颤，无数积雪从高处崩塌。
当墨鸦从雪堆里爬出来时，战斗已经结束。黑袍人被炸得只剩半截身子，灰白物质仍在蠕动，但明显失去了活力。楚清雨正在检查那几只被冰冻的猎犬，确保它们彻底死亡。
而萧烬...
墨鸦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总是倔强得像块石头的男人仰面躺在雪地里，胸口是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左半身的裂纹已经蔓延到脸上。
\"萧兄！\"墨鸦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萧烬的机械眼暗淡无光，但嘴角居然挂着笑：\"清雨...囡囡呢？\"
楚清雨跪坐在他另一侧，冰蓝色的眸子里有泪光闪动：\"在玄冰谷...寒毒发作，需要赤阳草...\"
\"我...带了...\"萧烬艰难地抬起左手，从怀中摸出株赤红药草——正是他临行前从老铜头药柜里顺走的，\"别哭...我没事...\"
墨鸦看着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喉头发紧。萧烬的左眼已经失去焦距，右眼的机械部件也停止了运转。但那只手仍死死攥着赤阳草，仿佛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撑住！\"楚清雨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间一枚冰蓝晶石，\"我用玄冰魄暂时封住你的伤势，我们...\"
萧烬的手突然落下，赤阳草轻轻掉在雪地上，像一滴血泪。
峡谷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萧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