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透过防毒面具的滤棉渗进来，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洛乐睁开眼时，视线先撞上叶欢俯身调整他颈间监护仪的侧脸——围裙的带子在她肩头勒出细窄的阴影，平日里用来系出蝴蝶结的结绳，此刻正以一种极规整的斜纹缠绕在她手腕上，像某种默不作声的信号。
“醒了？”叶欢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被过滤后的失真，却依然能听出尾音里的松动。她指尖探上他的眼皮，用手电筒快速扫过瞳孔，“瞳孔对光反射正常，心率82，比刚才稳定多了。”
洛乐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输液管连接着头顶的生理盐水袋。记忆像破碎的玻璃片，尖锐地刺入意识——实验室中央那具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幼年人体模型，胸口烙印着和他童年病号服上相同的编号，以及叶欢将镇定剂推入他静脉时，自己失控攥住她手腕的力道。
“实验目的……”他喉咙发干，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查清楚了？”
叶欢没立刻回答，而是先拧开保温杯，用棉签蘸了温水擦拭他的唇角。她围裙的下摆蹭过病床边缘，洛乐无意间瞥见布料内侧用银线绣着的细密网格——那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星沉集团内部应急通讯的频率图谱，此刻其中几个节点被红色丝线标记，像某种加密的地图。
“在主控台底层数据库找到了完整报告。”叶欢将棉签扔进垃圾桶，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项目代号‘夜莺’，目标是通过基因编辑增强大脑前额叶皮层的神经突触连接，制造对市场数据敏感度超过普通人类300%的‘商业决策载体’。”
“载体……”洛乐重复着这个词，舌尖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想起童年孤儿院那些定期来做“身体检查”的白大褂，想起他们往他手臂注射不明液体时，护工阿姨偷偷塞给他的那枚旧硬币，“所以我当年被选中，不是因为资质，是因为基因缺陷刚好符合他们的编辑模型？”
叶欢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过身，背对着他解开围裙的颈带。洛乐这才看清，她刚才用来缠绕手腕的结绳，此刻正被拆解成两段，分别系在病床两侧的栏杆上——左侧绳结是标准的外科结，右侧却打了个航海术语里表示“紧急撤离”的布林结，绳尾还别着一支微型紫外线笔。
“你的基因检测报告显示，第16号染色体上有段罕见的hoxd13基因突变。”叶欢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份市场调研报告，“这种突变在普通人身上会导致骨骼发育异常，但在‘夜莺’计划的实验模型里，恰好能放大多巴胺受体对数据刺激的反应阈值。”
她边说边从医疗箱里拿出绷带，消毒棉球在洛乐小臂上擦拭时，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瑟缩。叶欢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桡动脉的位置轻轻叩了两下——这是他们在跨境电商收购战时发明的暗号，代表“数据异常，准备反制”。
“他们在你体内植入的不是普通芯片，”叶欢的目光落在他肘弯内侧那道早已淡化的疤痕上，绷带从她指间滑过，以一种极其规律的螺旋纹开始缠绕，“是用纳米材料制成的神经信号放大器。每次你通过数据分析做决策时，这些放大器都会把你的脑电波同步传输到神秘组织的服务器。”
洛乐猛地抬头，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输液管。生理盐水袋晃动起来，光影在叶欢脸上明明灭灭。他看见她缠绕绷带的手法突然变了——原本均匀的螺旋纹在接近手肘时，突然出现三个重叠的十字结，绷带末端被她用牙齿咬断，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小片荧光贴纸。
“这就是‘夜莺’计划的真实目的。”叶欢将荧光贴纸贴在洛乐手背上，那上面用极小的字体印着一组经纬度，“他们不是要制造决策者，是要制造可远程操控的商业傀儡。你这些年带领星沉集团做出的几个关键转型，背后可能都有他们的信号干预。”
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洛乐想起自己每次转动硬币做决策时，太阳穴那阵若有若无的刺痛，想起某次董事会上突然闪过的幻听——一个模糊的男声在耳边低语“绿色能源板块可以放手一搏”。他曾以为那是压力过大的幻觉，此刻却像被冰水从头浇下。
“所以孤儿院的火灾……”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洛父的死……都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计划？”
叶欢已经开始缠绕第二圈绷带。这次她的手法更快，绷带在她指间形成精准的菱形网格，在接近腕关节时，突然用紫色马克笔在绷带上画了个残缺的蝴蝶图案——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安全屋躲避追杀时，洛乐用口红在餐巾纸上画的图案，寓意“破局”。
“实验室的服务器日志显示，‘夜莺’计划的初代模型在2005年出现严重排异反应，导致实验体大面积脑损伤。”叶欢的指尖划过绷带上的蝴蝶，马克笔的墨水渗透布料，在荧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洛父当年负责项目的伦理审查，他很可能是想销毁所有实验数据时，被神秘组织灭口。”
绷带终于缠完。叶欢将剩余的纱布塞进洛乐掌心，他这才发现纱布里裹着一个微型对讲机。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摩斯密码节奏低语：“绷带纹路是地下三层的撤离路线图，菱形网格代表监控盲区，蝴蝶标记是通风口开关。三分钟后，我会用紫外线笔在地面标记安全路径。”
洛乐攥紧对讲机，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他看见叶欢解下围裙，将其翻面——原本印着卡通图案的正面，此刻内侧用特殊药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代码，在消毒灯的照射下正逐渐显形。那是她昨晚熬夜破解的实验室安防系统后门，每个字母都对应着通风管道的一个坐标。
“他们在走廊拐角布置了热感应炸弹。”叶欢将围裙系在洛乐腰间，动作像是在为他整理领带，“我刚才用黑客手段篡改了炸弹的触发阈值，但最多只能争取十分钟。你沿着绷带路线走到b区通风口，我在那里放了电磁干扰器。”
洛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凉，手腕内侧那道烫伤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他想起第一次发现这道疤痕时，叶欢轻描淡写说是学做菜时不小心烫的，此刻却明白那可能是她潜入某个防火墙时留下的痕迹。
“你怎么办？”他问，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骨的凸起，“主控室的数据备份还没完成。”
叶欢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蝴蝶发卡——不是洛乐送她的那枚，而是她自己仿制的黑客工具。发卡顶端的宝石突然亮起红光，屏幕上跳出一串滚动的二进制代码：“备份进度92%，剩下的8%需要物理接触服务器终端。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消毒灯突然开始闪烁。叶欢猛地推开他，同时将一支肾上腺素针剂塞进他口袋：“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绷带里的荧光剂在红外线下会显示为蓝色，跟着蓝色走。”
洛乐踉跄着站起身，输液管被他扯掉，针头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见叶欢已经转身冲向主控室，围裙在她身后扬起，内侧的代码在闪烁的灯光下像流动的星河。走廊尽头传来爆炸声，气浪将他掀倒在地，却听见对讲机里传来叶欢冷静的声音：
“A区监控已黑，热感应炸弹延迟引爆成功。现在，跟着你的蝴蝶走，洛乐。”
他低头看向腰间的围裙，绷带在爆炸的火光中泛着微弱的蓝光。那三道重叠的十字结此刻组成了一个箭头，指向墙角被炸毁的通风口。洛乐咬紧牙关，将硬币从口袋里掏出来——这一次，他没有转动它，而是紧紧攥在掌心，像握住一枚燃烧的星辰。
消毒水的味道被硝烟取代。他爬进通风口时，听见身后传来键盘敲击的脆响，以及叶欢用口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数据不会说谎，但我的代码会带你出去。”
通风管道里漆黑一片，只有绷带末端的荧光贴纸指引着方向。洛乐匍匐前进，金属格栅的棱角硌得他生疼，却莫名想起童年在孤儿院的铁皮床上，听着隔壁床叶欢均匀的呼吸声。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命运早已用消毒水和代码，为他们编织了如此沉重的羁绊。
他摸了摸腰间的围裙，绷带的纹路在黑暗中形成记忆的地图。那些关于基因实验的真相，关于洛父死亡的疑云，以及叶欢隐藏在温柔表象下的黑客手腕，此刻都像围裙上的银线，在他意识里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而网的中心，是叶欢刚才贴在他手背上的荧光贴纸——那组经纬度，他认得。
那是他童年孤儿院的旧址。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紧接着是叶欢急促的呼吸声：“备份完成！正在下载核心成员名单……等等，名单里有个熟悉的名字……”
话音未落，通风管道突然剧烈震动。洛乐回头望去，只见主控室方向爆出一团火光，叶欢的声音被刺耳的爆炸声吞没。他猛地转身，却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后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叶欢的围裙在空中飞舞，内侧的代码化作无数蓝色蝴蝶，朝着孤儿院的方向飞去。而他掌心的硬币，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滚烫，上面的年份数字在黑暗中隐隐发光——1999，那是他们在孤儿院相遇的年份。
消毒暗语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传递的不再是撤离路线，而是一个被基因实验和商业阴谋掩盖了二十年的真相。而那枚蝴蝶发卡，正在主控室的火光中，解锁它的下一个功能——定位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