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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睁大认明白了?”兰诺一回去就急吼吼的问“和兰若有关?”

兰若的工作复杂得多,明面上是温钰的侍女兼顾处理文书,生活起居,安保等几乎是一人包揽所有,背地里温家见不得人的买卖也多是她监管。

温钰走时不过随口吩咐了让他留心顾琰这个人他想要陈宪之这个人情,他打听回来的情报也是说这人是陈宪之之前的老相好,病秧子一个。有兰若相关还能只是个单纯病秧子?

“小姐常用的刀,伤口确认过。不过没有发现顾琰,看现场……应该是逃了。”副官将士兵绘制出来的图纸给他看,指着其中两处说“中间应该有刘璟的手笔。”

“活爹。”他抓着图纸看又看最后骂了一句,图纸被拍在桌上“灭口没?”

“外派出去了都是留洋回来的,真杀了才不好交代。”副官看着他抓狂的模样无奈安慰“不再沾手好了。”

“死温喻之,早通个气儿能死。”他揉了图纸扔给他“烧了,让人继续装样子查。妈的真能扯,就这还能和大忙人扯上关系呢。”

“也正常,刘家本就在北方活跃对什么人有恩惠庇佑也不是都被人熟知的。”

“提起他就晦气这大过年的,过年温钰没给我回封信?压岁钱还没给呢。”他碎碎叨叨的样子看着让人好笑。

他们兄妹两个和温钰关系亲近,压岁钱是常有的钱不多主要是情谊。往年他们俩都在温钰身边,难得分开兰诺平时写信都是两份家书。

“许是路上耽搁了,听说南边下了难得一见的大雪。”副官回应道。

“瑞雪兆丰年,温钰就喜欢下雪。”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让送信的来一趟,我给人去信。”

*

坤州北安辽郡,雪岭行宫粮价攀升平民无力负担饿殍遍野,恰逢百年难遇大雪袭扰,致使安辽、平宿等三郡受灾民众十万有余。

灾民群聚意图南下上邑,城内世家人人自危闭门不出,朝廷内口角征讨数日不歇。

“家长,水。”兰若骑着马退到马车旁,敲了两下车窗淡声道。

温钰掀开车帘接过她递来的水囊声音嘶哑的问道“快到安辽了?”

“是。”她轻声回应,眼神向前“灾民多起来了。”

不用她说,温钰掀帘的时候就能看到荒芜残破的村庄和不少灰头土脸行将就木的难民。

“朝廷出了政策吗?”

“尚未,府中传来的消息是陛下请您回去。”

这也在他们预料之中,当今天子并没有什么才能,那些世家也多是动动嘴皮子的货色,让他们掏钱赈灾是妄想。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温钰叫回去让温家掏钱。

温钰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坤州是温家祖辈经营出来的富庶之地,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毁了。但什么也不干就让他掏钱……不可能的事。

“也罢,今夜入城叫安辽郡守开仓放粮。”他垂下眼避开路上乞儿希冀的眼睛“避开灾民,有问题就杀。”

“唯!”她收起心下多余的怜悯,策马向前扬声催促侍卫“主上有令,急行入城,阻碍者死!”

温钰的手一直撑着帘子,外面一幕幕略过眼睛,他静默着压下了袖中冒出头来的冥鸿“会好起来的。”

冥鸿猩红的蛇信落到他手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慢慢回神“我想狸奴了。”

冥鸿歪着头缠上了他的手指将人逗笑了“他害怕你,你可以等他不怕我后再找他。”

我时常怀念那个夜晚,摆脱了压在身上的焦虑和责任,我逃避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将你拥在怀里。

窗外面黄肌瘦的灾民麻木向前,他们看不到未来仅用着堪堪蔽体的破布掩盖着尚为人的尊严,这样冷的冬日不知几时才能停下就如同这样的乱世,不知几时才能停歇争端。

他并非无能为力……可他不能那样做。他要利用他们,利用他们微薄的性命充当棋子。这样冷漠的言论像极了他的父亲,曾经他所厌恶的那些人。

他并非博爱,也并非爱民。他只是觉得家国不能留在那个人身上,可该在谁身上?谁能坐好那个位置……不是他,不该是某一个人,没有谁拥有妄断旁人生死的权利。

皇帝不能,他也不能。他知道这一切是错的但无能为力,在时代和天灾的巨洪下个人的力量终归渺小。

此行的结果注定只能是庸碌,他心里清楚就算将安辽郡的粮仓开放也不够数万流民瓜分的,赈灾不是一日两日,中间也会有这境内无数听到风声的难民聚集于此。

他们的规模会越来越壮大,坐吃山空坤州是支撑不住的。这么多的人如何安置?他们的到来没有足够的人手看管,烧杀抢掠又如何处理?

这都是他们的陛下要解决的问题,温钰避开他是想看呼吁反对他的家伙螚做出些什么。如果难民真的南下就算上邑能抵抗住进攻,那些名义上被收复回来的国土也会质疑天威。

没有人是因为敬仰忠诚于谁的,都是利益的捆绑。当一国都城能被区区难民威胁的时候,这个国家的气运就已经到头了,人心涣散分崩离析也是必然的。

兰诺在北方是他的后手,倘若南边局势脸到不可见闻……好歹能寻一处安生地界。

只是又要打仗了。他慢慢的抚摸着冥鸿,细小的鳞片冷冰冰的在手指上划过,每一处都有着细微的感觉,让他将心底的躁郁压下。

*

“???你有病吧?”陈宪之看着兰诺面露诧异,一下没憋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兰诺脸上的笑一下没挂住“你给我客气点。”咬着牙威胁,这小子真是没礼貌。

“您亲口曾说绎与温先生棠棣之交,既如此本应是一家人,何须外人一般的客气?”他面上很快又挂上了和煦的微笑,只是话还是不客气的“还是说那不过是先生哄人的托词?”

兰诺咬着牙笑道“怎会,正因为两家棠棣之交,诺无法才登门请陈先生帮忙一解燃眉之急。”

陈宪之“……你是好了,我名声不要了?”他冷笑一声敲着桌子质问他“让人未婚先孕,我陈宪之可是个体面人干不出这种损人名节的事儿来!”

“……陈宪之!此行我不能带她走。”饶是兰诺这种脸厚的也忍不住脸红,但依旧坚持“军营起拔带上她必回叫人吃苦,在这给她安置宅子有你帮忙照看……”

“她怀着孕!你懂吗?”陈宪之不知被他哪句话激怒掀了面前的桌子,瓷盏碎裂在地上,动静将外面值守的陈年吓了进来。

“家长!”他惊愣的站在门外,眼神担忧的望向他。

陈宪之没理他,指着兰诺继续骂“ 我帮你照看?你有多了解我就敢将她们托付给我?说句难听的,摒弃温钰的关系你是和我结仇的人。你就这么敢把她交给仇人?你究竟有没有在乎人的死活?!”

这不是一个负责任男人的态度,起码在陈宪之眼中不是,纯不负责任的贱人。

“兰郎……”柔软的嗓音像是一盆水泼到了陈宪之身上,让他激愤的情绪落了下去。

女人生得不算貌美的脸,在世人广泛的定义中她应该是平庸的,一张普通的面孔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带有一股淳朴良善的感觉。

她红着眼眶站在陈年身后,见他看来行礼“陈家长,好久不见。”

虞容美,确实也算是老熟人了。花楼里的头牌姑娘以往去花楼谈生意总是她在身侧。

他扯扯嘴角脸色难看“是你啊。”

他还以为哪个妙人把兰诺钓的脸都不要了,来他这儿讨骂。要是虞容美那就一点不奇怪了,蜂窝配珍珠,一报还一报。

他的视线落到女人的腰腹间,有些轻微的隆起,但她穿着较为宽松的衣服也就看不太出来了。衣衫简单身上没有几个配饰,似乎过的很是清减。

“他把你弄出来了?”虞容美是罪臣之后用银钱无法换的自由身,陈宪之办不到的事在兰诺口中不过一句话的事。

“蒙兰郎搭救已脱籍了。”她落落大方的回道。

陈宪之的目光从这二人身上转了两圈,在兰诺欲言又止的眼神下把两人赶了出去。

“家长这是应下了,将军不必担忧。”陈年送客的时候贴心跟他解释。应下来就是不算怀了好心,多半是存了看乐子的心态。

从虞容美出现后陈宪之就不再骂兰诺就可以窥见一二,就陈年这段时间侍候他左右来看陈宪之这人的情感偏向是非常重的。他几乎是本能的怜爱处于下位的女人们。

不管她们处于什么年龄或者身份,就算是乞丐讨到家门口,女性乞丐获得的银钱和粮食也远高于幼童或者是男人。

但这种情感出于欲望吗?不是。他府中并未有通房侍妾,甚至年轻侍女也极少,也未曾见过他对谁有过出格举动。

他并不喜欢女人。后来陈年得出了这个结论,这样的人很奇怪陈年也无法赘述,他情感上怜爱着她们,却从欲望上躲避她们。

当听到兰诺的安排时他愤慨他做法的不妥当和轻视,这是他本能的去同情一个在生存中处于弱势的女人,但当得知这个人是虞容美之后,他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怜悯。

要么是他尊重虞容美的选择不再多言,要么是虞容美并非是他们所看到的那样依附于兰诺而生。

无论哪一种情况陈宪之都没有开口揭穿,而是默许这种情况的继续发展。这不符合他对待盟友的态度。看不惯兰诺刻意使下的绊子?不尽然,尽管兰诺数次和他针锋相对,但蠢人在陈宪之这里享有特权,他一向不爱和傻子计较,在盟友明显被坑的情况下肯定会提醒。

默许和纵容在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位兰将军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家伙,称不得一句自家人。那陈家本来亲近温钰的立场又要值得商榷了。

兰诺一听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三番保证安顿好人后一定将地址送来托请陈宪之妥善照料后才携人坐车离去。

临走时那个表面温良的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样锋利的眼神仿佛一盏灯照进了陈年心里,将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瞬间看穿,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怎么了?”兰诺觉察到她回头的动作以为他是还想看陈宪之有没有出来,出言安慰“陈绎避嫌也正常,你与他有私交不代表他会不知礼数。”

女人收敛了眼神柔柔的对他笑“妾知晓,许久未见难免挂念。走吧。”

他们走了,陈年后背惊出的一身冷汗被寒风一吹才将他的脑子喊回来。他平复完心神才回陈宪之那复命。

前厅的狼藉已被侍从复原,除了桌上新的茶盏一切都和原来没什么分别,陈年给他身上披了狐裘,弯腰将炭盆里的炭火烧的更旺些。

“家长经不得寒气,回屋吧。”他轻声劝道。

“祁述回来了吗?”他扯紧了狐裘拢在身上,似乎是很疲惫的样子。

“还未,奴着人去催。”陈年见他这样子将炭盆靠的他更近了些。

“……”他静默了良久,心里乱成一团。

他早该明白这种层级的交锋不该是他沾手的,两人无论哪一个胜他都逃脱不掉,卷入其中只会让自己成为牺牲品。从中捞利怎知是利益还是他的买命钱。

刘璟还是温钰都与虎谋皮,他怎会相信刘璟的鬼话试图两头押宝,刘璟根本……就不止他可以下手,不过他是接近温钰最快捷的途径,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

那温钰呢?真的会有看场戏就格外青睐一个戏子的人吗?就算有,温钰那样的人会不查他的生平吗?他和刘璟的交际也并非辛秘。他会错过吗?他会相信吗?他会……纵容吗?

政客最薄情。情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他被骗了。

*

“家长,恭亲王的信。”

刘璟心情愉悦的从侍从手里拿过信“给温钰后院点火真让人舒坦。”

侍从恭维道“还是家长深谋远虑,知道陈绎必会在温钰那里露脸。”

“哈,他那人啊……从小到大就这审美。何况陈绎本就是个多疑的,和他凑上也算是冤家路窄了。”他嘴里哼着唱词看着程宋的信。

“我就知道皇上指望不上,蠢笨如猪。”他看完信揉了揉阵痛的眉心,将信纸在灯火下燃烧殆尽。

看着化为飞灰的信纸喃喃道“当个傀儡都学不会吗?”

“亲王的决定您当初已然信服了……”

“当然,”刘璟阴柔的五官在烛火下有几分失真,冷漠的眼睛落到侍从身上“若不是宋宋早叫他见阎王去了,哪儿轮得到他坏我大计。”

侍从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家长坤州动乱咱们要启程回去吗?”

“回去作甚有宋宋在,我们去沪上。”他指尖沾了灰屑被他抹在侍从脸上,他惊恐的看着自家主子阴狠神色倒影在镜中“给温钰在庙中上柱香,让他在天上好好看着究竟谁技高一筹。”

*

“家长!”祁述被人急忙催回来,生怕陈宪之有什么意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直奔他这里。

陈宪之脸色白的吓人,在银狐裘衬托下像是即将羽化而去的仙人“不作,要有麻烦了。”

祁述听他说完脸上满是担忧,却也忍不住劝他“只是一些情报,未必会对两方产生多大影响。”

“……我不这么觉得。”他摇头拿出一封信递给他“温钰要有大麻烦了,把这个给兰诺或者他的副官……”

祁述握着那封抽不出的信仰头看他,陈宪之白着脸“你可能会死……让别人去。”

祁述笑了一下,似乎为这一句心满意足“那可不成,家长身家性命可都在这。这个功劳得我挣。”

陈绎“……”他死死抓着那封信青筋暴起。

“家长,我许个愿行吧。”祁述对着他跪下来一脸虔诚“我送信回来您坐我高堂,喝我盏喜酒。”

这模样像是在拜菩萨许愿。

陈宪之余下的那只手紧握成拳,良久像是卸了所有的力气“……好。”

祁述佯装不见落在信封上的水给他磕头“若明早述未曾拜见家长,请家长早做打算。也请送还阿白的庚贴……”

后面像是还有很多的话,但他不再说了。笑笑就转身出去。

*

兰诺在军营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不知哪处的布防图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兵荒马乱。

他拿下叼着的饴糖抬眼看副官带人压着一个眼熟面孔进来,笑道“呦,我说是谁呢?你家家长安好啊?”

祁述被他们五花大绑的嘴里塞了不知哪来的臭布瞧见兰诺立刻激动的不行,小腹上挨了副官一下,立马声音就降了下去。

副官动作不留情直接踹膝盖让他跪了下去,扯了塞嘴的家伙让他老实回话。

“我……来送家长手书……”人现在差不多是进气多出气儿少了,还顽强的惦记着送信。

副官对兰诺禀报“从刘璟死侍手上截下来的,死了不少人。”

兰诺冷笑“你还挺值钱呢。”

副官拿出了他藏在胸口的书信,上面大多字迹被鲜血洇湿已然辨认不出字形,但凭借剩下的部分和他所知道的消息已足够明晰。

“你家长命大啊……今儿要没这信,我下一个就收拾他。”他将信扔到他眼前,表情戏谑“消息送到了,把人给他扔回去,下一次……呵……我把他的皮扒了给主上奉上人皮鼓。”

副官亲自去送人,兰诺看着人散了才漫不经心的从书匣中拿出前几日送来的密报。

“陈绎泄密鱼儿上钩,截杀刘璟。自查营内有叛徒。”

短短几个字却是温家最隐秘的渠道发来的急报,送信的地点也不是他以为的上邑,而是安辽郡。

这几个字还是用温家内部最高等级的解密手法得出来的情报,温钰的亲笔书。他当时就知道是南方出了问题,一面让副官打听南方的消息,一边按兵不动在城内查刘璟的踪迹。

至于陈绎,温钰手书上点明了他泄密,那就不需要再查什么了,他那边的线索估计被断了干净不如亲自将人抓来审问得来的多。

没成想这小子运气是真的好,他都装痴作态那么像了,见到个虞容美还真让他一下开窍了。今晚送来的信全交代了,虽说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但也让他趁机动手的由头大打折扣,一下将人弄不死他也不想让他活着记恨他,不如轻轻揭过让他欠个人情。

至于为什么温钰毫不意外陈绎的泄密……呵,想也知道是这老东西自己谋划的泄密。他就说温钰能是什么心性纯良的东西,陈宪之把持不住刘璟的诱惑将情报送出去就在他的算计之内,给出去的情报估计也揣摩了两人的心思……不说真假参半估计也是下套了。

表面上是陈宪之两面吃利,实质上还是刘璟和温钰的对弈,陈宪之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温钰此举不光是要对刘璟下手还要彻底断了陈宪之倒向刘璟的退路,彻底让他和自己捆绑上他的贼船。

比起温钰这个疯子的荤素不忌刘璟可是挑剔的紧,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疑心病深重摆在明面上,料想陈宪之也不敢赌。

他想着真金白银送去陈府的那一堆赏赐冷笑一声,虽说捆陈宪之上船是顺带脚的事儿,但到底还是盘算人家,老流氓。

*

“哎呦,我这老腰……”温钰把斧子扔一边,揉着腰大声喊自家万能侍女。

“家长!”兰若那个咬牙切齿,不知道温家这么多年教养被扔哪去了,温钰这么大年纪也没个稳重,搁下手里的活跑过去扶他去干净地方歇着。

价值万金的锦衣垫在落雪的树桩上,温钰随手摸了把沾灰的脸,在上面抹出一道痕迹,眉眼舒展丝毫不妨碍他的颜色。

灰色的眸子落到远处粥棚前的队伍上,这几日难得露出个笑“可算有了起色。”

兰若看着他那一身想也知道救不回来了,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但温钰开口了她就不能让话掉地上“杀了那么多人没起色就神了。”

安辽郡并不安生拒难民于城外,两方矛盾尖锐,难民要粮食,城民不同意难民进城。安辽郡守是温家提拔出来的,见了温钰将安辽郡所有权柄都交上来了。

难民当然是不许进城的,进了城如何安置,房屋治安都是极大的问题。温钰开了粮仓,打劫了城中富户这才勉强支撑起接下来几日难民的温饱问题。

中间有人闹事不服,脑袋还堆在城门外杀鸡儆猴。温钰前几天跑过来美名其曰帮忙,实则过来刷名声。不能费半天劲难民连恩人名字都记不住吧。不过温大人属实不通五谷,遑论庖厨之事,便只能打杂。

这几日凭借一副好相貌和菩萨脾气属实很得民心。温钰爱装的时候就是霁月光风的样子亲民和善的很,只是在更多时候他都不爱装。

“前几日可是吓死个人,狸奴可真是心狠。”他叹着气深为自己错付的真心哀伤“想我这么大年龄,难得如此心仪佳人。奈何我心向明月,明月……”

“明月爱钱。”兰若难得怼他“不如直接花钱。”明知这种人最爱自己偏偏还不识趣,人家爱钱你偏和人谈感情,不卖你卖谁。

还要装作一副用情至深被辜负的可怜形象反过来斥责别人的负心,未免过于恶俗。这还得是温钰,要是旁人叫她撞上非得收拾一顿才罢。

“庸俗!”温钰坚定的摇头“狸奴同我的感情万不能被那等物什污浊。”

“呵。”三十岁怀春老男人的想法让人捉摸不透,那么大年岁了还做着心上人对他一见钟情的春秋大梦,还要在脑子里为自己导出一部虐恋情深爱而不得的大戏真叫人反胃。

“我不同你说了,你不懂我。”温钰单方面拒绝了自家侍女的爱情疏导,摆手示意她走远点。

“我懂陈绎,你要花钱。”兰若木着脸企图唤醒他所余不多的脑子“否则在他眼里算白嫖。”

对于陈宪之来说,他的经历本身就会让他在思想上将自己的身体与金钱挂钩,他承认自己的物化,并用其换得更多存活下去的利益。

“荒唐!狸奴爱的是我,我的钱只是附庸!”温钰疾言令色地呵斥她,为跟自己多年但读不懂他心上人的侍女心痛“你不懂爱情!”

兰若“……”恋爱脑就该死。

“倘若他真的只爱钱呢?”

温钰刚想反驳没有这种可能,就被兰若打断“以防万一。”

“那幸好我有很多钱。”温钰笑道“如果钱能买他的感情,那我要他的情绪只给我一个人,我出得起最高的价格。”

“……”兰若为这段话背后的含义不寒而栗,并非是温钰表现出来的爱情,而是侵略性十足的占有,他的本质上还是掠夺者和占有者。

得到答案她不再追问干脆的换了话题“恭亲王回去怎么处理?”

情报的泄密到来的不是刘璟的人,而是在朝中一直默默无闻的恭亲王程宋,这有些超乎意料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程宋和温钰作为最早一批留学的贵族子弟无论是见闻学识都所差无几,两人攻读的方向并不相同,回到国内却都是政客为同一人效力。

温钰张扬程宋内敛,在拒绝他的招揽后转而和刘璟合作,皇室子弟的出身亲近的血缘让皇帝十分依赖信服,连带着刘璟也沾光。

温钰一直以为程宋这个人是温良的鹿,过于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缔造出的人,无欲无求简直不像个活人。直到他此次为了帮刘璟扫清障碍对他出手才恍然他的政客身份。

倘若要真当一个山外人只要安心享受供奉寻一处山野过活便是,何苦在朝廷之中被那些小人挤兑。

“唔……他啊,除非谋反谁动得了他。”无论是刘璟还是程宋现在的局势都不会允许他们出局,时候没到呢。他的势力不足以让皇帝一下能舍弃两个重臣,何况出于忌惮要防着他。

“你啊杀心太重,我那个祖母绿的佛珠你找出来戴着。”他抬手轰她走。

“不要,重。”一片好心被侍女毫不留情的拒绝。

“你懂什么开过光的。”温钰对她的没见识嗤之以鼻“兰诺要我都不一定给。”

“不。”持之以恒的拒绝。要不是她一直跟着温钰她就信了他的鬼话。

是开过光的没错,要是说压业障那就纯属搞笑。温钰自从拿着这玩意了每次杀人前都搞仪式感,不带这个下不了狠手。要她说那手串收了温钰的杀孽还差不多。

温钰撇嘴让她滚远点,人要走了他又把人叫住问“不对,你能干嘛你又不会做饭?”

兰若“……”她怀疑她家长就是过惯好日子了

“站岗。”其实主要是武力威慑闹事的,难民里可不只有惹人同情的妇女老弱,事实上年轻男性流民才是其中主要的人群基数。身强体壮才能竞争到食物活下去,优胜劣汰被淘汰下去的多是她们。

“走。”温钰反思了一下决定放弃这些表面功夫直接深入人堆干实事,何况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新鲜,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儿干。

兰若“……”直接就想把人拦住,被一道冷眼扫了回去。眼看着温钰哼着曲儿凑了过去。

不合礼数,礼崩乐坏……一时间各种词在她脑海中迸发,特别是温钰颇为新奇的拿起那边卷了刃的菜刀的时候她简直想死。

温钰一过去后厨那边紧绷了简直不止一个档次,负责组织的厨娘见他来钓着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可是有何不满意的地方?”

这几天温钰杀人干脆利落的那劲儿给城内居民留下不小的阴影,她们都是家中实在没吃食了,看在这边施粥发的粮食报酬才硬着头皮来的,要是有哪儿干的让贵人不满意……

“哦,你们闲了派个人来教教我。”温钰手上拿着刀眼神不离旁边厨娘的动作,随口敷衍道。

这样子搞得像是真来学艺的,厨娘挤着笑拉了个动作最麻利的厨娘过来,大佛开口了不得闲那也得得闲。

兰若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看着温钰真像厨子一样切猪肉简直眼前一黑。君子远庖厨!君子六艺!温钰,你到底在干嘛!

那厨娘话不多被拉过来面对着温钰好奇的眼神,沉默的拿过一块肉切成细丝最后展示给他看。

那手刀功给温钰看的两眼冒光“吾学多年都不能如此。”

那可不是,你大学学解剖的刮人肉用着的切丝?!你乐意大体老师也不能乐意。

但拿肉练手还是太奢侈了,温钰是来刷民心的不能那么干,于是他跟着厨娘拿了青菜练手。

兰若看了会儿见他没有下一步打算,吐了口浊气往前边摊位去盯着。后厨并非无人,这边有他们带来的私兵把守,严盯这些从城内招聘来的厨娘,怕出现对手的投毒事件。

至于刺杀……温钰别手误伤人她就谢天谢地了,众目睽睽来杀温钰那简直是打着灯笼进茅厕了。

温钰真正要去办一件事的时候专注的吓人,厨娘到后来就不再动手了在不碍事的地方揉面团。

温钰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用菜刀在青菜上雕出来的花。厨娘也被吸引了注意过去,在这个大人很好懂的眼神催促下,她慢吞吞的夸赞“很漂亮。”

尽管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诚意,温钰依旧很高兴,浅灰色的眸子弯起来带着种和此处格格不入的美感。

他笑道“我也觉得,要拿回去裱起来。”

*

和温钰的闲适不同兰诺这段时间快忙成被抽的团团转的陀螺了,所以当他收到温钰寄来的青菜花标本的时候气的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在他要把这破青菜花砸了之前送信的家伙才慢悠悠的提醒“是主子培养的新爱好,一共就两份。”

兰诺“……”

他强行改变手上的动作把那白菜花妥帖的摆在公案上,你别说这青菜花看着也眉清目秀的,特别是温钰有心给他送来这一份,瞧着就喜人。

当然青菜花不是重点,信使递了温钰的手书过去就抬手告辞“属下还要去陈府,还请将军尽快将情报汇总让属下带回。”

“哎等等,”他抬手叫住信使“主上可还一切都好?”

想也知道估计过得挺滋润的,还有闲心雕青菜花呢。不过温钰那脾气还真有可能准备闹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一切如旧。”信使回道,在觉察兰诺的眼神后又说道“主上经常说尽人事,听天命,兰将军还是应该多烧香拜佛。属下告退。”

兰诺“……”

他都稀得多那句嘴,白得一句挤兑。

信使去陈府估摸也就是温钰钓鱼的鱼饵要往下放了,兰诺倒是好奇的很这次温钰还要玩什么花样。

看这局势温钰起码一两年内不会和刘璟正面对上,他留在坤州才是最符合皇帝心理的选择。那他这……在这招惹陈宪之是想当陈世美?

他和陈宪之几次交际温钰常说的可亲可爱倒是没觉出来,狭促爱钱倒是深有体悟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温钰怎么就死盯着这个不放呢?

他图什么?图他嘴毒心狠背后捅刀?还是他这人就爱玩这点刺激的?

*

“有劳大人跑一趟。”陈宪之的身子好了许多,那次惊险度过风浪后想开了许多东西连带着以往忧思忧虑的东西也多释然。

“陈先生客气,卑下受主上令问先生安好。另问询先生可愿去坤州小坐。”

前半句还算正常后半句是什么玩意?坤州和兖州隔了十万八千里到那还是小坐?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劳温大人挂心,绎一切都好,也请大人保重身体。至于坤州……不怕信使见笑,绎身亏体弱经不得舟车劳顿,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主上一早考虑了,说先生只要有心便使卑下护送您往青州坐火车南下,不会十分劳累。”

“……”他脸色怪异仍旧拒绝“兖州到青州也是段不短的路程,只怕路上失礼惹人笑话。”

“卑下所携主上礼物中有汽车赠与先生,以做代步之劳。”

准备这么充分要说这只是温钰随口一问只怕是不可能的,这人是打定主意要他过去坐坐了。

他沉吟片刻妥协道“温大人妥帖至此绎去看望是自然,不过府中事务杂乱,还请容许在下几日交托清楚。”

送信人听他这样说也松了口气,对于等几日完全可以接受“先生请便,卑下即刻去信给主上,先生如此挂心主上必然欢欣。”

陈宪之扯了扯嘴角道“请大人在府中稍候,绎亦有信予温大人一观。”

“那再好不过。”这可比他冷冰冰的报告好用。

送人走后陈宪之按着眉心对陈年吩咐“叫各家掌柜把账本送来,查账。”

他走后陈宪之独自一人坐了很久,起身往府外去。

祁述刚饮了药准备歇下就听人通传说家长过来了,惊的衣裳都没披趿着鞋往外奔。

陈宪之由人领着往里屋走,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祁述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后边伺候他的侍从拿着大衣和鞋履在后面追。

他脸色称不上好看,眼下青黑明显,人比那日得见时瘦了许多,之前瞧不见的圆润的下颌也明晰了不少,身上伤口崩裂在渗着血,赤着脚见礼“奴祁述,祁不作见过家长。”

外面落雪,脚下青砖冷硬的像是寒冰,陈宪之呵斥他“命不要了?回去!”

侍从赶忙给他披上棉衣递上鞋履,陈宪之继续向内走,祁述落后半步跟在他身侧。

屋内炭火生的本就很旺,他落座后祁述又不放心的去添火,知会下人去拿手炉给他。

“别急了,我知会两句就走。”他制止他的动作,祁述顿了顿没把人叫回来,把炭盆往这边扯了扯。

“回去带着也行。”他低声说“家长有事吩咐。”

“我……”他看着祁述“我要去坤州谈生意,家里交给你。”

这对他来说算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但比起祁述家里那一群蛀虫更让人没指望。好歹祁述脑子还清楚不会为了自己糟践他的心血。

“我和您一起去,左右就几个月家里人能撑起来。”他立刻表态。

陈宪之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主仆二人僵持着良久还是祁述败下阵来。

“你成家留在此处也好,少奔波和妻儿在一起便够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家长,我……您这是要离家多久?为何要去坤州,咱们酒水生意初有起色……”

“温钰那边意思,不过南方也确实有机会搏一搏,有温钰助力想来会容易得多。”他不欲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略过这方面的东西。

“我通知掌柜查账是借机清算族中之人,自北伐后田产多收缴重配,他们就算过得差也不是过不下去,族中公产市价折算分给他们,除了私塾继续办其他停了,主家不再管旁支。”

这是他早就想办的事,奈何没有机会和足够的威慑力去办成。凑巧信使这一遭给了他理由,去兰诺军营借人也方便,他要把家业交给祁述打理就要当断则断,省得他走了闹麻烦。

“我走后你就是陈家的主家,”他抬眼看着他“本来就是你监管大部分也没什么顺手不顺手的,我要是活着回来咱们就继续过以前的日子,要是……这就归你了。”

他是不愿说那个字的,人总归在某些时候迷信一点,说实话他对这些政客当权者都没什么好印象,哪怕温钰看着还不错。

他枯燥的一生中见过的人不多,凑巧这些大人物们又占大多数,他太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了。凉薄冷漠自私又自以为是,他不吝惜用最难听的词去形容他们,利益可以让人舍弃太多东西了,所谓感情也就不值一提了。

权利的获得感和掌控欲比起旁的东西简直不需要思考,卖妻鬻子的惨剧平等的在每个阶层出现。三分的感情他们能演出十分,每个人都是台上的戏子,戴着脸谱愚弄平民,唱着国泰民安万世太平的戏剧。

“……家长带着陈年一起吧,总不能没有侍候的人。”

“我不想做恶人。”人家兄弟两个逃难都在一起,要是因为他分开怎么想都是担不起这个责任。他担不起名头也不想在身边留异心的人。

这样很好,他本就是孤身来兖州的,现在一人离开也没什么好可惜,那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他知会完便起身离开,这几天有的忙为了他以后的安生还是将尾巴扫干净了,不然事后处理万一走到温钰的路子不好算账。

兰诺臭着脸带着一帮子人乌央乌央的闯陈府,一进门就大声骂道“该死的姓陈的,带那么多行礼你要搬家啊!”

一大早上信使就把他从营里拉出来要他带人去给陈宪之搬行李,来少了还不干,纯牲口。

那个信使是个拎不清的,温钰也是个傻鸟,要不是他手上有温钰的信物鬼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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