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静安公主在前几年尚了驸马,静贵妃跟着她一同住进公主府,偌大皇宫中的主子真正做到了只有温灼华他们一家三口。
在萧峘渊着重栽培下,萧行禾已经成长成一位优秀的储君。自打少年进入生长期,整个人像抽条一般长得飞快,结合父母两人相貌的优点,五官精致出挑又不似萧峘渊那般整日冷着脸,他常以笑面示人,真真映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可谁若是因为他外表温和斯文轻看了他便是大错特错了。毕竟这是崇国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帝王,外表无害和煦,心思却百转千回,手段并不逊于萧峘渊。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年纪轻轻的他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贵气威严就足以震慑朝臣。
今日早朝散后,萧行禾被父皇叫去了御书房。这个地儿他来过很多次,有时是父子两人间谈话,有时是替他父皇批改政务。
最近他被叫来批改政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萧行禾再愚钝也能察觉出他的父皇有放权之意,更何况他并非愚笨之人。
御书房门被带上以后,他一如往常的来到男人面前,给男人请安。
“免礼。”
萧峘渊深邃悠长的目光停在自己儿子身上,少年身形修长却不瘦弱。
他并非重文轻武的皇帝,所以在培养儿子的骑射武艺上同样付出了巨大心血。
皇家亲情淡薄,自古以来都是先君臣后父子,但这点在萧家父子间行不通。爱屋及乌,因着他深爱他的母后,所以萧峘渊愿意给留出寻常人家的父爱给他们唯一的孩子。
“父皇今日宣儿臣有何事?”
萧行禾直起身子看向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口吻中隐隐藏着亲近、敬佩之意。
年幼时的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满父皇总不让他粘着母后,可随着他年龄眼界的增长,他倒是越来越崇拜自己的父皇,敬佩这个将国家朝臣治理得井井有条的男人。
“来。”萧峘渊抬了抬手,指着御案后的龙椅,嗓音低沉,“坐。”
“是,父皇。”萧行禾颔首。
他往日替男人批改奏章都是坐得这张龙椅,因此并未多想,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萧峘渊看着酷似他的少年坐下,不紧不慢开口,“用人、权衡之术你学得很好。”
继位者足以震慑住朝阳那帮老狐狸,萧峘渊才能放心,“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可还记得父皇曾对你的教诲?”
“儿臣从不敢忘。”萧行禾顿了顿,回忆着父皇当初对他说的话,“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皆须务本,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
只是他在说时心里突然萌生出来一股异样,这些话父皇在启蒙不久便告诉了他。
这么多年他从未问过,今日是怎得了?怎么突然提起这些了?
萧行禾压下心中的疑惑将当年那番话一字不落的背诵出来。
当他说完,萧峘渊垂眸看着他,淡淡地说了句:“你记得分毫不错。”
“儿臣多谢父皇赞赏,这是儿臣身为储君应当记下的。”
萧行禾不骄不纵应下赞赏。
“嗯。”萧峘渊看着日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唇角微勾,眼底流露出一抹几不可察地欣慰和自豪。
这抹情绪来得快,隐藏得也快。他唇角弧度很快抹平,薄唇轻启丢下句:“朕打算传位于你,稍后会让钦天监算好日子。”
传位?!
这番话对于萧行禾来说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炸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父皇?!”
少年平日处事再熟练老辣,但是阅历和年纪尚浅,面对这突如其来且无比重大的消息,萧行禾俊秀白皙的面孔上是掩饰不住惊愕,就要从龙椅上起来。
“坐下。”
萧峘渊预判了他的动作,大掌先一步按住少年的肩膀,嗓音沉沉道。
“为…”萧行禾被强行按到了龙椅上,第一次感受到肩膀上这只大掌是如此的沉重,他尽可能低平复自己的心情和语气询问道:“父皇为何要突然传位于儿臣?”
他不理解。
明明父皇身体康健…这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他没有丝毫准备……
萧峘渊开口解释道:“朕年龄大了,精力有限,许多事已力不从心。”
他说得这些话,萧行禾一个字都不信。
并非他不孝,而是因为他孝,每每在御医为父皇和母后请平安脉时,他都会私底下找到御医关怀二位的身体情况。
所以他全然不信父皇说他精力有限。
望着少年微蹙的眉梢,萧峘渊心中唏嘘不已,就知道这些理由糊弄不住自己这心里满是心眼子的儿子。
于是又补充了句:
“另外父皇想多陪陪你母后。”
原来如此…萧行禾皱着的眉头松下,知道这才是父皇真正想传位给他的原因。
那时他尚且年幼,只耳闻父皇大费周章寻找一名僧人,自那僧人入宫以后,母后身上自此多出一块玉石,每日佩戴。
当时他不理解。
可随着他年龄日益增长,有许多事,母后将事实真相一点点告诉了他。
原来母后并非这个朝代之人。
那块玉石是为了稳固她的魂魄,以免那日母后魂魄突然离开身体,离开他们父子。
父皇和母后十几年恩爱如一日,做到将疼爱留给他一人,皇位绝无第二人选。
父母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做儿子的怎能不满足他们呢?
少年日益棱角分明的轮廓中透露出坚毅的神色,他再次站起身,这次萧峘渊没有再阻拦他,萧峘渊静静看着长成的少年对着深深一拜,坚定道:“请父皇放心,儿臣绝不辜负父皇所托!”
即位在即,萧峘渊又以严父、一国之主的口吻叮嘱了萧行禾几句话。语罢,他离开了御书房前往关雎宫,将空间留给萧行禾,让少年自己消化下即将做皇帝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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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内芍药开得艳丽荼靡。
今日天气晴朗,微风习习,温灼华站在院落中亲自为芍药浇水。
萧峘渊抵达关雎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美妇人一席正红裙褥,身后跟着宫婢无数。而他眼里却只容她一人,看她压得四周的花儿全都失去了颜色。
萧峘渊静静站在不远处,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的点点滴滴。直到女子抬眸看了他,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交织在一起。
“皇上。”温灼华唇畔微微勾起,露出嫣然的笑,她在原地没有动,只冲着男人嗔了一句,“您来了。”
“嗯。”萧峘渊喉结上下滚动,大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银瓢,“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