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桐伯心里颇为好奇许夜的出处,万一这年轻人不是来自三宗五门,那他待会就要待价而沽了,于是旁敲侧击的问道:
“许小友来自何门何派?”
许夜醉意熏熏地道:“不好意思了,肥费哥,家师特意嘱咐过 ,出门在外,不得透露宗门有关的任何信息。”
“我能理解,许小友既然不方便,不说也无妨。”
嘴上虽这么说着,费桐伯却在心底暗自思索起来。
此人若真是三宗五门当中之人,以这些宗门的痞性,定会巴不得将宗门名说出,以此震慑他人。
而眼前这少年,虽说拥有真气境的实力,却不敢将根脚说出,他自然便猜测此人不是三宗五门当中的人。
不是三宗五门之人,那采花大盗丁三郎就不会忌惮,能不能让其无功而返,就只能看硬实力了。
许小友虽是真气境 ,毕竟年轻,能是那丁三郎的对手吗?
侍女立于许夜身后,手里端着一只银色酒壶,见其杯中酒已尽,她动作轻缓的上前一步,酒壶微微一倾。
“哗啦…”
清列酒水从壶嘴倾出,将玉樽倒了个满怀,许夜端起玉樽,望向费桐伯,后者也端起酒杯,两人笑着一饮而尽,许夜这才道:
“费老哥,你先说说丁三郎的情况吧。”
费桐伯没有言语,费惋兮倒是主动接过话来,轻启朱唇:
“丁三郎于三年前闻名,当时他书信一封送到了江北郡主的家里,惹得郡主大怒,立马召集各路高手。
当时光真气武者就有三位,其余真气之下的武者更是多达二十多人。
可就是在这么多人保护的情况下,江北郡主依旧被丁三郎给掳走,足足三天三夜后,郡主才自己回到家里。
当时她衣衫破烂,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干净,到家不出五日,就在房间拿白绫一条,自缢而亡了。
至此以后,丁三郎的名声便在江湖上流传,期间不知多少大家闺秀被其糟蹋,直到今日都未曾失手。”
听完这番言语,陆芝微微蹙眉,对这叫丁三郎的武者厌恶到了极点,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费惋兮问道:
“此人是何种实力,竟如此猖獗?”
费惋兮答道:“据传是真气六脉的高手,但也有说是真气七脉,甚至还有说真气八脉的。”
许夜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鲜嫩多汁的鱼肉,放入嘴里咀嚼,听了费惋兮说出的境界,含糊道:
“难怪…”
其实江湖里,普通的真气境就已算得上是一方高手了,而真气六脉的武者,更是在江湖上颇有威名。
整个大周,除去那三宗五门之内的弟子,能有真气实力的武者其实并不算多,而这采花大盗的实力远超常人,自然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受制约。
至于叫三宗五门的人来处理此事,那基本上也不太可能。
毕竟这丁三郎虽然贪色,却又不傻,当然不会傻傻的往枪口上撞。
只要赖上几日不出现,谁又有那么多钱,能让三宗五门的真气高手常驻家中,总有不在之时,那时便是这色魔动手之际。
陆芝颇为诧异地道:
“怎的不离开家寻个安全之所?”
费桐伯喝了好几杯酒,又无武道修为傍身,早已是醉眼迷蒙,脸上通红一片,此刻听到陆芝这话,白眉一抖,面上露出愁容,叹气道:
“哎…陆姑娘,我也不是没想过将惋兮送走,可没有武道高手相护,加上如今大雪,封山路途难走,只怕没走多远,就被那淫贼给盯上了。
许小友啊,你是不知道,这淫贼的轻功那是在江湖当中出了名的。当初就连号称轻功第一人的白鹤,与其比试,也未曾赢过。
我们就算想走,也跑不过此人,到头来也只能呆在家中,出钱招募高手前来护卫,只希望能挡得住那淫魔。”
许夜拿来一只烤羊腿,咬上一口,入口外酥里嫩,毫无羊的腥气,肉香四溢,随意咀嚼两口咽下,他问道:
“就没试过用钱让那淫贼放弃吗?他也是江湖中人,也需要吃喝,总不会对钱不感兴趣吧?”
费桐伯摇摇头:
“许小友,你常年习武,有所不知。那淫贼的确也需要钱,只要你给他送钱,他绝对会欣然收下。
可这家伙偏偏收了钱不办事,他将钱吞了,依旧不会放过目标,这法子之前有位退位的王爷试过。”
许夜正吃着羊腿,听闻此言,抬起头来,颇感意外道:
“还有此事?此人如此不讲信誉?”
费桐伯叹息一声:
“害…这人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可偏偏他实力高强,别人拿他还没有办法,只能任由此人在江湖上胡作非为。”
许夜将羊腿上的肉啃食殆尽,随意朝身后一丢,骨头在地上滚了两下,立马等候已久的黑犬给兴奋调走,他正色道:
“费老哥,你放心,此事我管定了!我许某最是见不得收钱不办事之人,我必定尽全力将令女护住。”
顿了顿,许夜语气松了下来:“就是不知…”
他话没说完,费桐伯就明白过来,当即笑道:
“许小友你放心,只要你肯出力,老哥绝不会亏了你。我给其他人都是一千两,我与小友一见如故,在此基础上,我给你翻一翻。”
许夜微微而笑:
“我正愁赶路没有盘缠,多谢费老哥慷慨解囊了。你放心,那淫贼若想轻薄费小姐,我第一个不答应。”
费桐伯笑着应道:“我自是相信小友,明日就是那淫贼出没之时,还望小友定要护我女儿。”
许夜举杯:“一定!”
晚宴结束。
约定好明早碰面后,许夜便请辞,带着陆芝离开。
街道上的雪又下大了。
飞雪飘飘扬扬的落下,相互重叠,没有一丝间隙。
青石街道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在夜间灯火下反射着微光。
走出费府,积雪覆盖的街道留下了两行脚印,陆芝轻声问道:
“师弟,你真有把握对付那淫贼吗?”
许夜从怀里摸出几枚买东西余下的铜板,随手扔到了一处屋檐下。
那儿正蜷缩着一个衣衫破烂的背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侧卧着,几枚铜板精准的且缓慢的落到了这人的腰间衣物里,倒不至于被他人发现。
扔完铜板,许夜这才一边在街道上留下脚印,同时用元气隔绝周身一丈空间,回道:
“放心吧师姐,若真有危险,我是不会答应的。”
…
费府。
宴席的人群已经十去九空,桌上的残羹已被撤下,桌面上空无一物,被侍女擦的干净整洁,房间独余费桐伯费惋兮两人。
烛火在房间不同位置亮起,将整间屋子照的透亮一片,费惋兮眼里浮现起一抹淡淡的担忧,默了良久问道:
“父亲,那人真的靠谱吗?丁三郎乃是真气六脉之上的高手。就那人的年纪,很难修到真气六脉。他会不会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好拿些银钱?”
费桐伯饮了酒,此刻面色依旧红的如同猴屁股似的,不过那一双略显苍老的眸子,此刻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亮,不见一丝醉意,他叹道:
“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了,多个人就多份力,就算他只是为了银钱而来,没打算真正出力,好歹也是个真气武者,总比那些炼髓武者强。
如今我们才募到三位真气武者,最强者还只是真气六脉,能不能威胁到丁三郎还两说,多一个人也能多牵制那淫贼一分心神。”
闻言。
费惋兮不再说话,只是眼眉低垂,神情低落。
近年来,朝局动荡不安。
而费家远离朝堂,稍有不慎就有被抄家灭族的风险。
她本来打算过些时日,就前往京城,与那京城的一位公子通婚,以此稳固费家的地位。
谁能想到忽然发生这事?
倘若真让那淫贼得逞,那费家的计划定然就要落空,京城那位公子决计容不下一位被沾污过的女子。
届时费家就成了无根浮萍,想要在这动乱的朝局里存活下来,那是难如登天,最终结果只会化作他人的肉饼,被分而食之。
她费惋兮自幼受家族恩惠,如今正是需要她牺牲自我之时,只要能让费家安稳下来,任何方法她都愿意一试,哪怕是让她一死。
若是这淫贼丁三郎能令费家安定,莫要说被其糟蹋,就算她主动为那人屈膝下跪服侍又何妨?
可偏偏这淫贼对费家没有一丝用处,反而还阻挠了费家的发展,这是她决不允许的。
可一番折腾下来,费家花费高价,却也只请来一个真气六脉的武者,连真气圆满的武者都请不到一位。
这让她感到有些绝望。
那丁三郎三年前就传言是真气六脉了,如今这些时日过去,对方的武功不可能停留在原地,肯定也水涨船高。
如今单凭费家招募到的这些人,很难阻止得了丁三郎。
逃又逃不掉,拦又拦不住,这让她感觉心中沉闷一片。
费桐伯见她情绪不高,心里也有些难受,毕竟是自己女儿,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被他人凌辱,他这个做父亲心里也不是滋味,开口劝道:
“别太担忧了,兮儿,说不定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遭…”
费惋兮摇摇头:“父亲,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费家。”
女子缓缓迈出一步,来到门口,微微仰头,借着屋内的烛火,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愁道:
“被人沾污,毁了清白,我并不害怕。可这清白于费家有用,我不可不忧。
如今朝堂局势越演越烈,分为三派,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我们费家虽暂时还未出事,可背后没有大树,难免不会被人拿来当枪使。
我若留着这清白,还能与京城大族通婚,借此稳固费家的地位,但没了清白,我们费家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从此以后,只能任由上面那些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父亲,我自幼在费家长大,我不能看着这偌大的家族哪一天就轰然倒塌!”
费桐伯见她真情流露,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了,最终只能长叹一声,自责道:
“兮儿,真是苦了你了…”
他在心里自责,身为父亲,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只能让其出卖自己,去换取家族的延续,这是他无能。
可费家从一介草莽,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他真的已经拼尽了全力,再无手段了。
本来女儿凭借自身,或许也能巩固费家,可如今又忽然冒出来个丁三郎,要取其清白,关键他还没多少办法。
他已经尽可能的招募各大高手了,只是那些写给三宗五门的信,至今没有回应。
如今用尽手段也只能招募到这么几人,实力还都不强,也无什么背景,对付起丁三郎毫无优势。
这难道是天要亡他费家吗?
费桐伯万分无奈,满脸愁绪,眉头挤在一起,始终无法分开,费惋兮轻声宽慰道:
“父亲,你不用自责。若不是你,我与哥哥现在不知还在哪里割草翻地。我们家能从农户走到如今,全然是你的功劳。
如今这个局面,也只能期寄于那几位真气武者了,希望他们能拦住丁三郎吧。”
其实她心里清楚。
这几位武者几乎不可能拦住丁三郎。
丁三郎早在几年前就已叱咤武林,多年过去实力定然更进一步,肯定早已不是真气六脉了。
不然江湖也不会有传言说此人乃是真气七脉或是八脉的武者,肯定是有所依据,才会有这样的传闻。
她虽没练过多少武,毕竟家世摆在这里 ,见识也低不到哪里去,她熟读过武经,知道武者之间,尤其是真气武者,往往相差那么一个小境界,实力就会有很大的差别。
所以她完全不指望招募的那几个真气武者,能拦住或是打败丁三郎。
她已经在心里做了准备,若是丁三郎真的玷污了她的清白,那她也就只能一死了。
没了清白之身,于费家而言,她就毫无用处,反而还会因为被玷污这件事,成为费家的绊脚石。
届时也只能一死,不让别人小瞧了费家,说不得还会因此让那些朝中的大人们,看到费家人的风骨,从而让那些人利用费家。
只要有利用价值,费家暂时就不会消亡。
这也是她能为费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