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焕章听得瞪大眼睛。
不是因为张文远说错了,而是因为张文远说的也太准了。
宿元景的尴尬地位,他们清流内部心知肚明,但绝不会对外透露。
相反,在外间都只以为宿元景是清流之望。
张文远不过是个出身郓城小吏的草莽人物,怎么能如此清晰地了解京城中政局?
他不禁上下打量张文远。
心想,这人难道真是靠从东京城传来的只言片语,便猜出宿元景的现况?
那可真是太聪明了……
闻焕章忍不住问:“若将军在宿太尉之位,会做什么事情?”
他听到张文远这一番话,已将张文远当成有同样见识视野的人物。
宿元景在水浒传中的行为就是他对付高俅的最佳手段,张文远照抄就是了。
他一脸高深的道:“首先,我会派人收集高俅手下的罪证。”
“高俅的养子高衙内在京城欺男霸女,高俅的侄儿高成、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在高唐州胡作非为。”
“听说他们家还有个外戚叫殷天锡的,也是无恶不作。”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记载下来,虽不能打垮高俅,但也能笼络朝堂上反对高俅的力量。”
闻焕章心中一动。
他被宿元景派来山东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居然被张文远猜的分毫不差!
张文远继续道:“第二条嘛,就是招安。”
“高俅、童贯等人想在军中获得军功,自然得打仗,所以对付天下任何势力,他们只会是主剿的一派。”
“宿太尉只能站在招抚一方,换而言之,被招安入朝中的势力,天然就会成为宿太尉的盟友,日后有任何军功,宿太尉也能够因此分润嘉奖。”
“他该选一个聪明可靠的反贼招抚才是!”张文远作出判断。
闻焕章心中无比震惊,这两条计策正是宿元景手下忙碌的方向,只不过幕府之中没人如同张文远一样清晰的指出来。
身处山东的张文远居然比他们这些身在宿元景幕府之中的人看的还透彻!
张文远看着闻焕章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效果。
他现在还没到需要招安的这一步,先和宿元景搭上关系,不需再多说。
闻焕章也不再考教张文远政治眼光,转而说些文人之士,却发现张文远也是信手拈来。
心中对张文远不禁再高看一层。
中午,张文远挽留闻焕章用饭,闻焕章谢绝,他可不想在现阶段和梁山沾上什么关系。
张文远并不强求,任其离开,闻焕章回到客栈中立刻收拾东西,下午便离开曾头市。
一路上闻焕章越想张文远的说法,越觉得有道理。
到了下一个市镇,闻焕章便立刻投入驿站,拿出笔墨写信,然后以最快速度送出。
就在闻焕章的信纸通过人马船舶,接力送往东京之时。
张文远在曾头市上的德政也取得圆满效果。
张文远把曾家地产一番发卖,又得银三万有余。
曾家的田产都已卖去,原本在曾头市上耕种、做买卖的庄客都对未来感到迷茫,再加上看见梁山治理井井有条,许多人便转投张文远。
不到十天,张文远又收拢了四万多户口。
而且曾头市是一个以商业为主的集镇,百姓不少都是养马、医马、驯马的马夫。另外还有为牲畜钉马掌、做农具的铁匠和木匠。
四万户中光是有能力的匠户,就有一千余人。
这些人带回梁山,梁山的技术水平将会大大提升。
同时在曾头市经历大战的商户,离开曾头市之后,也纷纷在山东、河北等地传扬张文远的仁政。
一时间,郓城虎张文远忠义待人的名声便在京东两路传开。
收获种种好处之后,张文远也打点行李,分批送人马离开曾头市。
张文远为了保护自己手下人口、钱财的安全,每一队人马都派了将领和兵士护卫。
凭自己的名气和手下实力,张文远觉得这一路回梁山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
高唐州城外,一处富丽堂皇的园中。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摇着扇子踱步。
“这柴家人果然不愧是山东河北的望族。百多年积累,真个有钱,这花园修得比京城中的园子也不差了!”
“就他家这点势力,怎能配得上这样的园子,早该拿来孝敬我才是!”
说话之人正是被高唐州百姓称作“殷直阁”的殷天锡。
殷天锡身后一个随从却面露忧色,道:“老爷,听说那柴家乃是前朝贵胄。当年太祖爷爷给他们留下丹书铁券,准许他们世代富贵的。”
“如今咱们打死了柴皇城,抢了他家院子,可不要留下什么首尾呀。”
殷天锡作为高廉的妻弟,高廉凭借堂哥高俅的关系上任高唐州后,他被高廉养在身边,也是挣得盆满钵满,满城百姓无一不怕他的。
柴皇城一家世代居住高唐州,本来与本地官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柴皇城一个快死的老头,也并不如柴进一般跋扈,只是老老实实的挣钱过日子。
殷天锡听说了柴皇城家有钱,便来抢夺他的花园,柴皇城只是询问阻拦,便直接被殷天锡教唆手下打死。
后来小旋风柴进带人来闹了一场,也被殷天锡打了出去。
现在柴进灰溜溜跑了,说是要回去拿丹书铁券,来和殷天锡打官司。
高唐州里许多人都觉得殷天锡做的太过分,但却无人敢说。
殷天锡眉头一皱。“就你这胆子还跟着我?”
“啪!”回手就是一巴掌。
打的那仆人满脸惊恐。
殷天锡笑道:“他家丹书铁券放在哪里?”
“老爷我见过吗?”
“他说有就有了?”
“有也是假的!”
“北周皇族?现在哪还有北周?当今是大宋的天下!难道他家要造反?”
“那柴皇城老没眼色,明知我舅舅高廉如今得势,大舅高俅高太尉更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我要他一处房产,他敢说什么?被我打死那是活该!”
“别说柴进不敢来。”
“真来了,我也一般的把他打死!”
手下人捂着肿起来的脸颊,哪里还敢多嘴。
殷天锡这才满意大笑。
其实殷天锡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傻,他很清楚自己能欺负谁,绝不过界。
他能够胡作非为,全靠大舅哥高廉做靠山,在往上则是依靠着高俅和当今赵官家的关系。
殷天锡占据柴家花园之后便将园子的一半送给高廉,这才得到了高廉的默许。
要不然他哪敢把柴皇城打死?
柴进在普通百姓面前可以作威作福,但殷天锡可不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