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永宁侯府的嫡小姐苏桃,那叫一个貌比西施、智赛诸葛!上回在丞相府宴会上,她身披麻布素衣,左持芙蓉糕,右握水晶盏,往凉亭里一躺——嘿!那姿态,比天上的七仙女还随性三分!”
午后的阳光透过茶肆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光影。说书人李老三醒木“啪”地拍在桌上,惊得梁上的灰都颤了颤,唾沫星子飞溅到前排茶客的铜盆帽上:“最绝的是她怼继母那出——‘这玉佩是茅房捡的,难不成奸夫拉完屎顺手送的?’ 嚯!当场把王氏噎得白眼直翻,比那《封神榜》里被挖心的比干还惨三分!”
我蹲在茶肆后门的阴影里啃梨,梨肉的甜汁顺着指缝往下淌,闻言“噗”地一声,半个梨核差点呛进气管。春桃蹲在旁边,攥着我的袖子抖如筛糠:“小姐您听!他把‘茅房玉佩’说成‘香妃如厕奇遇记’了!还说您‘回眸一笑百媚生,气得王氏脸发青’——这都什么歪瓜裂枣的比喻呀!”
李老三抹了把汗,竹板打得震天响:“要说这苏小姐的智慧,那可是诸葛亮转世!上次二小姐装病卧床,她拎着个药方就去了——‘妹妹,这药包治百病,巴豆三两通肠道,大黄五两清肝火!’ 嘿!吓得二小姐‘嗖’地从床上蹦起来,比那装了弹簧的傀儡还利索!”
围观的茶客笑得前仰后合,有穿粗布短打的脚夫往钱罐里掷了两枚铜板,扯着嗓子喊:“接着说接着说!讲讲镇北王殿下怎么被咱们苏小姐收了!”
我啃梨的动作猛地僵住,梨肉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春桃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指甲都快掐进我胳膊里:“小姐,他还编了您和王爷的段子呢!”
李老三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拖长语调:“镇北王啊,那是出了名的冰山阎王,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偏偏栽在咱们苏小姐手里——上次王爷在后花园失足落水,苏小姐想都没想就跳下去,照着话本里的桥段就给王爷做了‘人工呼吸’——”
“噗——!”我一口梨汁全喷在身后的土墙上,溅起几点狼狈的湿痕。什么叫“失足落水”?明明是萧策自己追猫时脚滑掉湖里!我不过是情急之下照搬电视剧桥段救人,谁知道他醒了就甩着湿漉漉的披风跑,红着耳根骂我“登徒子”!
“苏小姐嘴对嘴渡气,王爷当场绷不住,红着耳朵甩披风:‘放肆!’”李老三模仿着萧策的冷脸,却故意捏着嗓子学女声,“可您猜怎么着?当晚镇北王府就送了十盒桂花糖糕到侯府!这叫什么?这叫‘口嫌体正直’,冰山遇上火把,‘melt’啦!”
“啥叫‘melt’?”角落里有个卖糖葫芦的大爷眯着眼问。
李老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是南边来的新词儿,叫‘融化’!就跟冬天窗沿上的冰疙瘩,遇见咱苏小姐这把野火,‘滋啦’一下就化水啦!”
我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梨核“啪嗒”掉在地上,惊飞了两只啄食的麻雀。春桃突然指着街对面惊呼:“小姐您看!镇北王来了!”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动分开条路。萧策骑着高头大马行来,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墨玉般的瞳孔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角落里啃梨的我身上。他勒住缰绳,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李老三手里的醒木“哐当”落地,脸瞬间白过了账本。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翻身下马,长靴踏在地上几乎没声,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耳尖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泄露了情绪。
“听书。”我扬了扬手里的半截梨,梨汁顺着指节往下滴,“先生把我写成诸葛亮转世,还说您是被我融化的冰山——王爷,您介意被写成脆皮雪糕吗?”
李老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额头磕得石板直响:“王爷饶命!小的胡编乱造,罪该万死!”
萧策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紧锁着我沾着梨汁的嘴角,喉结微微滚动:“跟我回府。”
“干嘛呀?”我往后缩了缩,脚后跟蹭到墙角的青苔,“我还想听他讲‘苏桃三气王氏’呢,听说下一段该讲我拿苦瓜羹灌苏莉了。”
“府上炖了你的最爱。”他淡淡道,伸手想替我擦去嘴角的梨汁,指尖在半空悬了悬,终究是怕唐突,才改而拽住我的手腕,“走了。”
他的指尖微凉,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我手腕内侧,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我被他拽着往前走,听见身后李老三长长地松了口气,又听见茶客们压低了声音议论:
“瞧见没?镇北王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剜着说书先生呢!”
“可不是嘛,活像看见了情敌!”
“嘘!小声点,没看见王爷耳朵都红了?”
“情敌?”我猛地扭头看萧策,阳光正照在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上,“王爷,您跟说书先生争风吃醋啊?”
他脚步猛地一顿,拽着我的手紧了紧,耳根的红瞬间蔓延到脖颈,像偷喝了桃花酿的醉鬼:“胡言乱语。”
“还说没有!”我甩开他的手,叉着腰堵在路中间,裙摆扫过路边的青苔,“昨儿个李记糖糕摊的王大爷说,您把夸我‘貌美如花’的张说书‘请’到城外说书了?前天张屠户家儿子看见,您府上的侍卫拆了卖我画像的摊子——萧策,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夸我?”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几乎要将我圈进他的影子里。他突然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额前的碎发,带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本王只是嫌他们聒噪。”
“哦?”我挑眉,故意拖长音调,“那为什么独独留下西市胡同口那个说‘苏桃与王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说书人?春桃可都告诉我了——”我顿了顿,压低声音模仿春桃的嘀咕,“‘小姐,那说书人是王府的人扮的……’”
萧策沉默了,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回府的路上,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哼歌:“太阳光金亮亮~王爷心里慌~”
“别唱了。”他皱眉,缰绳被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偏唱!”我提高嗓门,故意把“慌”字唱得拐了十八个弯,“雄鸡唱三唱~王爷脸通红~”
他突然勒住马缰,转身时玄色披风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差点扫到我鼻尖。“苏桃,”他低头看我,瞳孔里映着落日熔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在你心里,本王就是个会吃醋的说书人?”
“不然呢?”我仰头看他,晚霞的光把他的脸染得柔和,“谁让你把夸我的人都赶走?难道不是嫉妒?”
他突然笑了,伸手揉乱我的头发,指腹擦过我发烫的耳廓:“是,本王嫉妒。”
“!!!”我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连路边叫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嫉妒他们能肆无忌惮地夸你,”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桂花糖糕的甜香瞬间散开,“而本王只能……只能给你送糖糕。”
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金红色,耳尖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像偷喝了桃花酿的醉鬼。我接过糖糕,油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突然觉得这夕阳晃得人眼睛发酸。
“其实……”我咬下一大口糖糕,含糊不清地说,碎屑沾在嘴角,“说书人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你确实像块冰疙瘩,不过……”
“不过什么?”他凑近一步,披风的边角扫过我的裙摆。
“不过被我这把野火一烧,也挺容易化的。”我抬眼看他,糖糕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就像这糖糕,看着硬邦邦,咬开全是蜜。”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往怀里带了带,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小心烫。”他看着我嘴角的糖霜,喉结滚动,“下次想吃,本王让御厨做,比外面的干净。”
“谁要吃你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用指尖轻轻蹭掉嘴角的糖霜。我吓得想躲,却被他扣住后颈,温热的指腹擦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从后颈一直麻到心尖。
“萧策你干嘛!”我红着脸想推开他,手却抵在他胸口,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帮你擦嘴。”他语气自然,眼神却有些飘忽,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像羽毛般轻柔,“还有……”
“还有什么?”我仰头看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
“下次再让本王听见有人说你‘貌比西施’,”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洒在我额头上,“本王就把宫里的西施画像全换成你的。”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夕阳的光从我们之间的缝隙穿过,把他眼底的温柔照得透亮,“王爷这是要搞‘苏桃崇拜’?”
“嗯。”他居然认真点头,指尖轻轻梳理着我被揉乱的头发,“只崇拜你一个。”
晚风吹过巷口,带着糖葫芦的甜香和隔壁酒肆的酒香。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有个会因为说书人夸我而吃醋的王爷,好像也挺不错。至少以后“发疯”时,总有个人在旁边红着耳根说“下不为例”,却又偷偷把所有说我坏话的人都“请”去关外说书,还在胡同口安排自家的说书人,专讲“苏桃与王爷的甜蜜二三事”。
这波操作,我愿称之为——“醋王”的自我修养进阶版。毕竟,能把“信息垄断”做得如此理直气壮又带着点笨拙宠溺的,全京城怕也只有这位镇北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