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阳光透过丞相府宴客厅的雕花窗棂,将金砖地面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辉。苏莉怀抱琵琶款步上前,水绿色罗裙上用金线绣就的缠枝莲纹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发间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颤,碎钻折射出刺目的光。她指尖刚搭上琴弦,《高山流水》的前奏方起,主位旁突然响起一声夸张的哎哟。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春桃慌忙扶住半趴在桌上的苏桃,素纱衣袖扫过案几,险些碰倒那盘刚上桌的荔枝膏。
\"饿的。\"苏桃扒着桌沿往点心盘凑去,麻布袋里滚出的花生碎簌簌落在青砖上,\"听这琴声跟磨菜刀似的,哪有芙蓉糕掉地上的声响清脆?\"她说话间已捏起块杏仁酥塞进嘴里,雪白的糕屑沾在唇角,引得周围贵女们纷纷用团扇掩唇,肩膀却因憋笑而微微发颤。
苏莉指尖猛地一颤,琵琶弦发出\"铮\"的一声锐响。王氏立刻横眉瞪来,石榴红披帛扫过雕花桌案,震得茶盏里的浮沫簌簌掉落:\"苏桃!在太后面前休得放肆!\"
\"我哪放肆了?\"苏桃鼓着腮帮咽下糕点,故意将麻布袋往桌上一墩,\"夸妹妹手法娴熟呢——您看她弹弦的指甲,又长又尖,削起果皮来定比刘婶的菜刀还利落。\"
满场的窃笑声浪尚未平息,太后已摇着团扇轻笑出声:\"你这丫头,光会吃可不成。你姐姐都露了才艺,你也得来一段助助兴。\"老妇人话音刚落,王氏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得意,苏莉更是将琵琶抱得更紧,指尖在琴弦上蓄势待发。
苏桃嘴里的杏仁酥\"啪嗒\"掉在桌上,她眨了眨眼,看着满场或期待或看好戏的目光,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素纱衣下摆扫过满地花瓣,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旋:\"行啊!我给大家念段'顺口溜'!\"
\"顺口溜?\"丞相夫人探身向前,鎏金护甲轻叩着紫檀木扶手,\"可是诗词歌赋?\"
\"比那有意思多了!\"苏桃跳到庭院中央,麻布袋在腰间晃得叮当作响。她清了清嗓子,左手拍着鼓囊囊的肚子,右手有节奏地晃着,魔性的调子便在廊下响起: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我得吃五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干饭不能停!\"
唱到兴起处,她竟模仿着杂耍班子的身段扭起腰来,素纱衣暗袋里的花生如骤雨般噼里啪啦掉落,砸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粉尘。末句\"干饭不能停\"出口时,她更是来了个夸张的旋身,宽大的衣摆扫过石栏,惊得池中的锦鲤\"扑棱\"跃出水面,尾鳍甩起的水珠正巧落在王氏的鞋面。
寂静了三息的庭院突然爆发出哄笑。丞相夫人笑得直拍桌子,镶着红宝石的护甲将桌面拍得咚咚作响,手中的缂丝团扇\"啪嗒\"飞进荷塘;太后扶着侍女笑得前仰后合,凤冠上的东珠流苏险些扫到茶盏;永宁侯假装研究池鱼,胡须却抖得像筛糠,连咳数声才掩住上扬的嘴角。
\"成何体统!简直是胡言乱语!\"王氏气得浑身发颤,护甲几乎要戳到苏桃鼻尖,却被太后的笑声打断。
\"胡言乱语?\"苏桃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指着王氏的石榴红披帛,\"这是在告诫大家粮食金贵呢——比如我,一顿能吃五碗米饭,绝不浪费一粒!\"她边说边比划着碗口大小,麻布袋里滚出的糖霜花生正巧落进苏莉的琵琶弦间。
苏莉抱着琵琶站起来,声音发颤:\"诗词乃风雅之事,岂容如此篡改......\"
\"篡改?\"苏桃挑眉逼近,突然指向廊下悬挂的鹦鹉笼子,\"妹妹可知'日照香炉生紫烟'的下句?\"
\"飞流直下三千尺......\"苏莉下意识接道。
\"疑是银河落九天!\"苏桃猛地拔高声音,惊得笼中鹦鹉扑棱棱乱撞,\"但我给它改改——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如回家干饭去!\"她拍着肚子转了个圈,素纱衣摆扫过满地花生碎,\"您瞧,这般是不是更贴合咱们干饭人的心意?\"
不远处的水榭凉亭里,萧策手中的青玉茶杯\"啪嗒\"坠地,温热的茶水溅湿了月白锦袍的前襟。亲卫见状就要上前,却在看清自家王爷的表情时僵在原地——那位在漠北战场上被箭矢擦过眉心都面不改色的镇北王,此刻竟瞪圆了眼睛,嘴角剧烈抽搐,活像被人灌了整碗黄连。
\"王爷......\"亲卫的声音都在发颤。
萧策没理会他,目光死死盯着庭院中央那个手舞足蹈的身影。看她把花生碎踢得四处飞溅,听她用跑调的嗓子喊着\"干饭不能停\",突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不是肋骨,是他维持了二十三年的高冷人设。
\"这丫头......\"他低声嘀咕,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想起沙盘推演时的缜密布局,想起军营里肃杀的号角,再看看眼前这活蹦乱跳的\"干饭人\",突然觉得《孙子兵法》该重写一章,专门论述如何应对此类\"迷惑行为\"。
太后笑得眼泪直流,朝苏桃招手:\"好丫头!再来一个!哀家就爱听这接地气的!\"
\"得嘞!\"苏桃拱手作揖,突然指向王氏的披帛,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
\"红配紫,赛狗屎,
继母穿得像火鸡。
绿配粉,丑到晕,
庶妹裙子像馊水!\"
最后一个\"水\"字落地时,她还特意朝苏莉晃了晃沾着糖霜的手指。苏莉\"哇\"地一声哭出来,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太后的笑声彻底淹没:\"骂得好!哀家早就看她那身红配紫不顺眼了!\"
萧策端起新换的茶盏猛喝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却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他看着苏桃蹦蹦跳跳去拿点心,素纱衣上沾着花生碎,像只刚打赢架的小兽,突然觉得这京城的宴会比漠北的烽火有趣百倍。
\"王爷,王氏的人动了。\"亲卫按住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过假山阴影。
萧策的目光却追着那个正把桂花糕往太后手里塞的身影,见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随她。别惊了她念顺口溜的兴致。\"
亲卫:\"......\" 王爷,您的杀气呢?您的高冷呢?
暮色漫过九曲回廊时,苏桃怀里抱着太后赏赐的描金食盒,麻布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春桃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姐,方才镇北王看您的眼神怪怪的......\"
\"怪怪的?\"苏桃回头,只见萧策立在柳树下,月白锦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似乎想开口,却在对上她目光时猛地转身,墨发间露出的耳尖红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鲜亮。
\"切,肯定是被我的才华震惊了。\"苏桃拍拍胸脯,麻布袋往肩上一扛,\"走!回家琢磨新段子,下次宴会上给他们来段'报菜名rap'!\"
她蹦跳着消失在月洞门,素纱衣摆扫落的花瓣被晚风卷起。萧策看着那团欢快的影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塞过来的荔枝膏甜腻。
\"王爷,还查王氏的人吗?\"亲卫小心翼翼地问。
\"查。\"萧策没回头,声音却柔和得惊人,\"顺便查查......有没有刻着'干饭人'字样的玉扳指,给她备着。\"
亲卫:\"???\" 王爷,您确定这不是在养宠物?
而此刻的苏桃正蹲在墙角清点点心,完全不知晓,某位高冷王爷已将她的\"顺口溜\"抄在兵书扉页,更不知晓,王氏雇来的杀手正被暗卫用十首改编版\"锄禾日当午\"绕得晕头转向,在丞相府后花园里转圈圈。毕竟在她的世界里——
才艺哪有干饭香?顺口溜一念,谁与争锋!下次定要整个\"满汉全席\"版rap,馋哭那些假正经的贵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