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蕾拍拍惊魂未定的胸脯，太吓人了，怎么哪里都能看见对方。
这不科学。
余蕾不敢再东瞟西看，把视线固定在前方，跟着队伍老实走方阵。
方阵表演结束，余蕾就想去找杨萌她们，她的比赛在今天下午和明天，而杨萌她们报的项目，今天上午就有一个，自己当然要去给好朋友加油打气。
刚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却被人拦住。
是方菲。
余蕾见她两手空空，低头看她的鞋，已经没有了她的袜子。
“有事？”
方菲抿了抿唇：“刚才谢谢你。”
“不用，都是为了班级荣誉。”
“你袜子多少钱？我还给你。”
“你把我袜子扔了？”
“没扔，”方菲摇头，从裤兜里掏出有些脏的白袜子：“就是脏了。”
这两天没下雨，地面也很干净，袜子上只沾了些灰，并不算太脏，余蕾伸手去拿：“不用，我洗洗就好。”
方菲手一缩，余蕾接了个空，挑眉看着眼前这个跟往日里气焰截然不同的女孩，有些诧异。
“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余蕾望了望天，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菲没有把她的袜子扔出去就算了，竟然还帮她洗袜子？
上次她洗掉在地上的帕子，她还嘲笑她来着？
这么快，踩在地上的袜子，她都愿意洗了？
这是家中突逢了巨变吗？
不过有人帮忙洗袜子，余蕾自然是不会拒绝：“你不嫌弃就好。”
见她不再说话，准备走开，就听到她嘴角一瘪，就要哭出来。
余蕾：“……”
这又是什么新鲜的招数？
碰瓷？
让别人以为她欺负她吗？
可这边好像没什么人。
表演给谁看？
余蕾正阴谋论，就听方菲突然抽泣着向她道歉：“余蕾，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说你。”
余蕾：“……”
哪样？她都快忘了。
不过女生哭得实在有点儿太惨了些。
方菲今天化了妆，脸上涂了脂粉，所以这一哭，脸就有些惨不忍睹。
“没事，我原谅你，别哭了。”
方菲，还哭。
还越哭越大声，从呜咽变成了嚎啕，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宝宝。
余蕾忍不住问：“你哭啥？”
瞧瞧，本就花里胡哨的脸上顿时冲出两道黑沟沟。
方菲哭得打嗝：“他们骂我丑，长得黑，哇哇~~”
“谁说的？” 余蕾轻咳一声，黑是真的，丑倒不一定。
“我上周末，参加欢欢的生日宴，她那些朋友说的……”
冯欢欢的生日宴办得很盛大，是方菲这辈子也没见过的那种豪华，她用自己所有的零花钱给冯欢欢买了一对耳环，可在一众精美礼物里却仍像上不得台面。
冯欢欢安慰她没事，她还很感激。
可她上厕所回来时，却听到那些和冯欢欢一样穿着时尚的朋友对她的点评。
“欢欢，你怎么跟这种土包子在一起？”
“对啊，你们一中是没人了吗？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黑啊，是去非洲挖煤了吗？哈哈~~”
方菲咬牙，正准备冲出去理论，就听到了好友的声音。
“你们别这样说方菲。”
方菲心中一松，正要开心，却听冯欢欢又说。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跟班，市一中尖子班可不像你们那些学校，给点儿好处就能收买人心，你们以为那群天之骄子那么容易驯服么？”
有人拍马屁：“还是咱们欢欢厉害，连市一中的学霸都能收服。”
也有人不服：“切～有钱能使鬼推磨，天之骄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跟在欢欢屁股后面，没比我们家的哈巴狗强多少，呵~”
“本来就是找的狗腿子啊，哈哈~~”
“那就别计较美丑了，丑的更能衬托咱们欢欢漂亮。”
“有道理呀，欢欢你不会真这么想的吧？所以找个那么丑的跟班？”
冯欢欢还没说话，就又有人拍马屁：“我们欢欢这么漂亮哪里需要别人来衬托，还是个黑鬼。”
冯欢欢眉头微蹙，打断她们的调侃：“好了，不提她了，我带你们去看我爸给我买的礼物吧。”
“哇~~就是那个一人高的水晶熊吗？听说是今天刚从美丽国空运过来的耶！”
“真的吗？我也要看！”
众人一阵吹捧，围着冯欢欢渐渐走远，好似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方菲躲在柱子后面，哭得稀里哗啦，她看重的友情原来如此的一文不值。
于是，她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把冯欢欢给她送的东西全都还了回去，冯欢欢原本还解释。
方菲直截了当：“那天你和你朋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冯欢欢心中一个咯噔，可素来骄傲的她不会低头，语气僵硬且冷漠：“我送你的，可不止这些。”
不错，冯欢欢还请方菲吃过很多高档的零食，不然方菲也不会觉得自己欠冯欢欢颇多，恨不能替她做所有的事。
就是想让这份友情看起来能平等些。
可惜，人家却只是把她当跟班来养的。
方菲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冯欢欢，包括她准备买小白鞋的钱。
冯欢欢见她做得如此果决，心里有些慌，想要解释那天是她虚荣，可刚张口，就听方菲说：“我知道这些钱不够，但我这段时间也为你做了不少事，你就当找跟班给的工资，想来你冯大小姐也不差这点儿钱，咱们从此两清了。”
冯欢欢咬唇：“……你可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狗！”
和冯欢欢闹崩，方菲也不好受，平素里她就跟冯欢欢好了，和寝室里其他人关系都一般，甚至是特别差，比如余蕾。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最难堪的时候，是余蕾帮了她。
幡然醒悟的方菲觉得冯欢欢有句形容词特别对，市一中尖子班：天之骄子！
她也特别庆幸，及时发现冯欢欢的真面目，让她得以悬崖勒马，重新找回自己。
听了个大概余蕾：“……”
难怪方菲突然开始捣腾起脸来，这两天在寝室也难得安静，原来是心灵受到了创伤？
虽然平日里两人关系并不好，但余蕾其实并没将那些小女生的恩怨放在心上，此时面对女孩的哭诉，对这黑妹子还多了抹同情。
“你也笑话我！”方菲见她不说话，更伤心了。
“哪里丑，她们那是嫉妒！”心中天平已顷斜， 余蕾自然安慰她，“你就应该正大光明的怼回去：一白遮百丑，你们白是为了遮丑，我又不丑！”
“噗……”
方菲果然笑出来，可惜刚才哭多了，鼻涕眼泪一大把，这一笑，鼻涕泡就冒了出来……
“啵~”
还破了，黏在鼻子上。
就尴了个尬的。
余蕾：“……”
她这两天和鼻涕泡可真有缘分。
余蕾咬着唇，掏出一张餐纸递给她，然后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却听身后传来笑声，越来越大。
余蕾惊恐回头，就见方菲蹲坐在地上又哭又笑，间或再打个嗝。
余蕾：“……”
这是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啊，看把人孩子弄得。
余蕾又升起了几分同情，蹲下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那个，你要借钱不？”
刚听她说把钱都给冯欢欢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钱吃饭。
方菲止住哭，两只眼睛又红又肿，配上她的黑皮，说像青蛙，青蛙听了都得和她急。
“你不是不借钱给我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不弃暗投明了么？”主要是看你哭得太可怜了，余蕾不想多解释，直接问，“借不借？”
方菲一噎：“借！”
她家虽然是小康，但她不想把学校的事告诉爸妈，害他们担心，现在又确实囊中羞涩，有人雪中送炭，她傻了才会拒绝。
不过她真没想到余蕾竟然这么大度，不仅不计前嫌，还数次救她于困境，她以前真的是……
“谢谢你，”方菲内疚正如滔滔江水，就又听对方补了句。
“高利贷，一分的息。”
方菲猛地抬头：“呃？！”
余蕾笑得像只狐狸：“你还要借吗？”
“当然要借，”方菲抹了一把眼泪，果然，这个抠门的货，她就不该感动太早，这样也好，她就少内疚些了。
“你借多少？”
“两百！”
方菲咬了咬唇，她一个月有四百元生活费，她却是个月光，就连十一月的生活费，她都预支了大半给冯欢欢买礼物，后来受了刺激又去买了盒粉底，剩下的也都给冯欢欢了，这两天买饭都是靠她翻箱倒柜找到的十块零钱硬撑的。
现在，她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不超过两块，而这个星期还有三天。
好难熬！
她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来找余蕾了。
她竟然愿意借钱给自己。
虽然不多，但两百块，她可以节约一点儿，等到下个月末，就又可以找爸妈预支生活费，到时候就能还给余蕾了。
一个月，两百，一分的息，她还得起！
余蕾差点儿被小姑娘坚强不屈的模样逗笑，正好兜里有钱，本来准备买水的，但怕这会儿不给她，这傻孩子连午饭都没得吃。
余蕾将兜里唯有的二十递给她：“这是定金，剩下的，一会儿回寝室再给你。”
就两百，还分定金呢。
怕也是个穷的。
可这个穷的，却愿意借钱给她。
方菲紧紧攥着钱，心里百味杂陈，但又忍不住红着眼睛瞪向余蕾，“你就不怕我还不上？”
余蕾笑得意味深长：“还不上，就拿你自己来抵债。”
方菲：“……”
突然有点儿想紧紧的抱住自己，是肿么回事？
余蕾拍拍她的肩：“放心，我的意思是帮我做点儿小事。”
方菲：“……”
更不放心了好吗？
她这是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
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