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收敛气息,身形在虚衍之流中微微一错,已然混入了靠近谷口的一支杂合队伍人群之中。他此刻的外貌仍是“墨林轩”,衣衫朴素,眉眼锋芒被刻意压低,整个人看上去只是一个修为不俗却并不张扬的独行修者。更何况,他周身的气机已稳稳停留在虚衍境中阶,那种“非有非无、虚实交融”的层次,与九联帮通缉晶上记录的“绝观境至臻·秦宇”早已判若两人。无论是修罗仙殿暗中巡梭的目光,还是九联帮余孽那种近乎病态的审视,都只是从他身上掠过,未曾停留一瞬。
他站在队伍末尾,目光却始终落在幽影魔谷深处。那片本就阴沉的谷底,此刻正缓慢地发生着某种异常的位移——并非地动山摇的爆裂,而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变化。雾气在谷中层层塌陷,又在塌陷处重新凝聚,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反复揉捏空间本身;原本固定的岩壁轮廓开始出现轻微错位,前一刻还清晰可辨的峭壁,下一瞬便像被抹去了一角,露出更深层的黑暗。空气中的气因流向彻底紊乱,灵识一旦探入,便会被拉成细碎的回音,仿佛谷底正在“拒绝被完整感知”。
秦宇心中微动。
这不是普通异象,而是禁区本源被触发后的前兆。
就在此时,谷口外围忽然炸开一阵低低的喧哗声。
“真有宝物?”
有人按捺不住地低声惊呼,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肯定的啊,我等在南城的时候就听说幽影魔谷出现了异象。”
另一人迅速附和,目光灼灼,死死盯着谷底翻涌的雾海。
“看来今儿算是来对地方了。”
有人轻笑,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贪婪。
“哈哈哈,我等的实力看来又要提升了。”
九联帮的一名修者放声大笑,似乎已经开始幻想异宝入手后的景象。
“虽说幽影魔谷是禁区,但是如今这么多人前来,就算灾厄妖兽真藏在其中,也不用担心了。”
这句话一出,不少人下意识点头,心中的警惕被人群的数量一点点冲淡。
然而,就在议论声尚未落下的刹那——异动骤然加剧。
谷底深处猛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震鸣,那声音不像雷霆,也不像兽吼,更像是整片大地在胸腔深处发出的一次闷响。雾海被一股无形力量从中央强行撕开,一道幽暗的“下陷区”缓缓成形,仿佛谷底正在向内塌缩。紧接着,数道猩红与暗紫交织的光纹在岩壁上浮现,如同活物般游走、扩散,所过之处,空间边缘被拉扯得模糊不清。
“嗯,快看,又出现了异动!”
有人惊呼出声。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贪念、兴奋、侥幸与隐约的不安,在这片幽影魔谷外围同时膨胀,而真正的危险,却正随着那不断扩大的异动,在谷底深处悄然苏醒。
秦宇站在人群之中,目光沉静如水。他没有被喧嚣带走心神,反而在那翻涌的异动里,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波动——那种波动,与他体内刚刚蜕变完成的虚衍纪无,产生了若有若无的呼应。
谷底的异动在一瞬间越过了“失衡”的界线。原本只是翻涌塌陷的雾海骤然被一股无法回溯的力量彻底撕裂,幽影魔谷像是被从现实中强行剥开了一层皮肤,深处那从未被任何记载触及的隐藏禁区层域被迫显露。天地失色,光与影同时向内坍缩,所有声音在那一刻被压成一线,随后——彻底断裂。
在谷底正中央,一道混沌古迹入口缓缓成形。那不是门,也不是阵,而是一枚嵌入世界中的“裂界之核”。它呈现出倒悬的椭圆轮廓,边缘由无数断裂的时空碎片叠加而成,每一片碎片都映照着不同的天象:有的是未开天的混沌胎光,有的是破碎的古界残影,有的甚至是一瞬即灭的文明灰烬。入口内部并非黑暗,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过曝之白”,仿佛所有颜色在此被压缩到极限后同时燃尽。裂界边缘不断滴落银灰色的光屑,那些光屑坠地之前便自行蒸发,像是连“落下”这一过程都被否定。
入口张开的刹那,整个幽影魔谷剧烈震颤,岩壁上的古纹被强行点亮,随后又在光中崩解成尘。空气中的因果线被粗暴拉直,所有修者同时感到识海一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对“安全”“危险”的判断一并抹平。
外围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到 快看你,r……传说中遗失的混沌古迹?!”
有人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看来咱们老祖说的没错,幽影魔谷真有隐藏的混沌古迹!”
另一人目光狂热,语气里已带上了无法抑制的贪念。
更多的低吼、惊叹、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吞没,只剩下对“机缘”的本能追逐。没有人再去思考禁区为何会突然开启,也没有人再去怀疑这是否是一场筛选或屠戮的前奏——人群像被点燃的洪流,齐齐朝着那枚裂界入口蜂拥而去。
一道道身影撕裂空间,灵光纵横,战甲、法器、秘宝在飞掠中拖出刺目的尾迹,仿佛谁慢上一瞬,便会永远失去进入其中的资格。裂界入口在承受第一批修者冲入时微微震荡,却没有关闭,反而像是在“确认”某种数量,内部的过曝白光愈发炽盛。
秦宇站在异动的核心边缘,没有立刻动身。就在混沌古迹入口完全稳定的那一刻,他的识海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淡、极冷的回响。那回响并不属于妖兽的野性,也不带任何宝物特有的贪婪共鸣,而是一种介于“注视”与“记录”之间的存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入口另一侧静静等待着进入者本身。
那不是猎物。也不是奖励。更像是——第三种存在。
秦宇目光微敛,心中却反而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笃定。他看着那几乎被人潮吞没的裂界入口,嘴角轻轻扬起一线弧度。
“来都来了,不进去,反倒成了一种遗憾。”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身形在虚衍之流中自然展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在下一瞬已随人群一同,朝着那座混沌古迹的入口飞掠而去。裂界白光在他身前张开,世界的边界被彻底跨越。
光域之门彻底张开的一瞬,像是一枚被强行撕裂的恒星之眼,所有色彩在同一时间被拉长、碾碎、重叠,外围无数修者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便被那股无可抗拒的牵引力吞没,身影如尘埃般没入光海之中,修罗仙殿的黑袍、九联邦的战阵纹章、清源天宫的青白法衣、流渊者那近乎虚无的轮廓,在进入光域的刹那全部被拉平成纯粹的光影残像,随即彻底消失。秦宇也在同一瞬踏入光域,虚衍境中阶的修为让他在穿越时空撕裂时保持了一线清醒,他清楚地感觉到“前后”“远近”“先后”的概念被一层层剥离,像是被剥掉书页的书,只剩下无法翻阅的空白。
下一瞬,脚下忽然一实。秦宇站在一片从未见过、却又让人产生“似曾存在”的世界之中。天空并非单一穹顶,而是层层叠叠的星河穹幕,宛如无数个宇宙被压缩后重合在同一视界,星光呈现出诡异的虹彩流转,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演绎一次“世界生成—崩解—再生成”的循环。远方的云海翻涌,却不是水汽,而是由纯粹能量凝成的混沌雾涛,云层边缘燃烧着橙金、靛蓝、翠绿交错的焰光,仿佛天地初开时残留的余烬。大地起伏如山,却又像被液态星辰灌注,山脉的轮廓在视线中微微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随时会退回到“尚未被定义为山”的状态。河流在谷地间蜿蜒,水面不是倒映天空,而是倒映一条条尚未成型的时间线,流淌时发出极轻的嗡鸣,像宇宙在低声自问。
几乎在秦宇落地的同时,外围进入的修者也接连显现,数百上千道身影凭空浮现于这片世界的不同位置,有人踉跄跪倒,有人强行稳住身形,更多的人则在短暂的失神后,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住。惊呼声、吸气声、压抑不住的狂喜在空间中此起彼伏。“天呐……这就是混沌古迹?”“这种天地气息,绝对是传说中未被记载的原初层域!”“哈哈哈,进来对了,这里面随便一块残留,都足够我等脱胎换骨!”兴奋与贪婪迅速取代了最初的敬畏,越来越多的人按捺不住,朝着远方星河交汇最为浓烈的区域飞掠而去,身影很快被光雾吞没,只留下拉长的能量尾痕。
很快,这片初始区域便空旷下来,只剩下秦宇,以及不远处几名气息晦暗、存在感极低的流渊者。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行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像是在倾听这片世界尚未说出口的规则。秦宇同样没有动,他虚衍境的感知缓缓铺开,清晰地察觉到这里并非“机缘遍地”的乐园,而是一处正在缓慢苏醒的巨大结构,天地、星河、山川、河流,全都在围绕某个尚未显露的核心进行着细微而一致的脉动,仿佛下一刻,真正的考验才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