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六年春末夏初,京畿街巷如蒙铅灰色阴霾——杨柳飞絮沾着百姓衣襟,却驱不散街头的沉郁;玄夜卫缇骑身着玄色劲装,腰悬绣春刀,马蹄踏碎青石板时,溅起的泥点黏着百姓缩在门后的泪痕;理刑院诏狱深处,常年不散的霉味与血腥味交织,铁链拖地的“哐当”声与冤魂压抑的泣血声缠绕,似要穿透宫墙厚重的青砖,在紫禁城上空盘旋。
魏进忠以阉宦之身窃据镇刑司提督要职,兼总玄夜卫事,权柄之重竟压过三公九卿:正一品太保的鎏金官印被他悬于私宅正堂香案,与先帝御赐的“忠勤”匾额并列;六部公文需经他朱批圈点方能呈递御案,连御膳房参汤的火候、龙袍浆洗的皂角用量,都由他安插的亲信太监把控。
太保谢渊以文官之身兼领兵部尚书,执掌兵事十载,虽未亲赴边庭,却在中枢擘画边防、整饬军备,其所定“坚壁清野、诱敌深入”之策,助边军连败鞑靼七次,护得宣府卫百万生民免遭劫掠。如此社稷柱石,竟被魏进忠罗织“通敌献城”罪名,斩于西市十字街口,首级悬杆三日,鸟雀啄食的残痕在苍白面皮上触目惊心;户部尚书刘焕因拒签克扣边军粮饷的文书,被削职流放琼州,年仅七岁的幼子不堪路途风寒,冻毙于衡阳驿站柴房,驿卒以破旧草席裹尸,草草埋在驿外荒坡乱坟,连块木牌都未曾立;刑部尚书周铁携血书死谏,历数魏进忠二十七条罪状,却被魏进忠命缇骑当众枭首,尸身弃于城郊乱葬岗,野狗争食的狂吠声彻夜不绝。
朝堂之上,太保之位虚悬待魏,六部尚书中李嵩、王汉臣等四人皆为其爪牙,唯有通州德胜门旧址,百姓冒着被玄夜卫抓捕的风险,私立“谢公护疆处”石牌——感念其统筹边防之功,每日清晨都有老妇提着粗茶淡酒摆在牌前,袅袅青烟在暖风里摇曳,是暗世里仅存的忠魂微光。龙座上的德佑帝萧桓,常服袖口磨得发脆,却将“亲贤远佞”四字刻于和田玉印背面,藏锋于袖中三载。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取出谢渊从前的兵事奏疏,就着孤灯细读,指腹一遍遍抚过“臣愿以笔护疆、以血卫邦”的字句,泪水滴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浅浅墨痕——他在等,等一个金銮殿上荡涤奸佞的雷霆时刻。
剑仙
紫电横霄,掣动斗辰。松风为佩,拂尽埃尘。
裁云作袂,承接星芒。劈海为觞,醉饮月轮。
青锋挥处,尘缘网断。玄诀吟时,太古春开。
休道鹤氅,独蕴闲意。一啸霜寒,震动八垠。
太和殿檐角铜铃轻响,春末的风带着槐花香穿铃舌而过,余韵被殿内死寂压得只剩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颤。鎏金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檀香,烟气却凝而不动,顺着蟠龙梁柱缓缓爬升,在藻井处盘成一团灰雾——恰如满朝文武心头沉甸甸的阴霾。正一品太保的空位前,魏进忠身着四爪蟒纹常服,金线绣就的蟒鳞在晨光中泛着刺目寒光,枯瘦如柴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象牙朝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暴出青紫色的血管,像老树根般狰狞。昨夜子时,他的贴身缇骑小校翻墙入府,在他耳边低语:“公公,礼部尚书张钟的轿子,停在了镇刑司旧吏张钟的破宅外,那老臣亲自扶着张钟的妻儿上了车,车帘掀动时,奴才瞥见一卷明黄色绸子。”魏进忠斜眼瞥向班列末尾,张钟果然站在那里,藏青色朝服的下摆沾着几点泥渍,袖口磨破了一角——分明是踏过夜路的痕迹。他眼底淬着毒,面上却堆起假惺惺的笑意:七十岁的老东西,谢渊被斩时缩在府里称病,连哭丧都不敢露面,如今倒敢跳出来翻案?真当他魏进忠的玄夜卫是摆设不成?
张钟垂眸而立,脊梁却挺得笔直,像极了他年轻时在翰林院当值时,亲手誊抄的《资治通鉴》刻本那般端正。藏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黄绸封缄的奏疏,绸面边缘被指甲掐出细碎的纹路,指腹因用力而发麻,连带着手臂都微微颤抖。三日前,他以“偶感风寒,需闭门调理”为由告假,实则在三更时分,带着两个心腹家仆潜往城郊——镇刑司旧吏张钟托人辗转送来口信,说有谢渊的“遗物”要交给他,约定在破宅相见。那夜恰逢夜雨,泥泞的小路湿滑难行,老臣的官靴陷进泥里,裤脚沾满污浊。破宅内只有一盏油灯摇曳,张钟的妻儿蜷缩在墙角,面黄肌瘦,见到他便泣不成声。当张钟从床底砖缝中取出那卷沾着暗红血渍的奏疏原稿时,张钟当场老泪纵横,浑浊的眼珠被泪水浸得通红:那是天德三年冬,谢渊在宣府卫雪夜写就的密折,字字皆是弹劾魏进忠克扣军饷、私通鞑靼使者的罪状,字迹力透纸背,末尾“臣愿以死明志,护我大吴疆土”的落款旁,是谢渊按的血手印,暗红的血早已干涸,却仍带着诏狱的森寒。张钟说,这是他当年在镇刑司当差时,趁魏党篡改奏折混乱之际偷藏的,如今魏进忠要斩草除根,派缇骑四处搜捕他,只能托张钟将这桩天大的冤情呈给陛下。此刻,站在太和殿内,张钟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殿角铜铃声交织,像在倒数着发难的时刻,掌心的奏疏似有千斤重——那是谢渊的忠魂,是刘焕冻毙的幼子,更是江南千万灾民的命。
萧桓端坐龙椅,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日月星辰的绣线已被他摩挲得有些褪色。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百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吏部尚书李嵩缩着脖子,肥厚的下巴几乎贴在胸口,此人因侄子在应天府贪腐十万两白银的案子被魏进忠拿捏,上个月还带头率领九卿奏请为魏进忠立生祠,碑文上“功高盖主,德被万民”的字句,至今仍刻在顺天府的石碑上;户部尚书王汉臣不停用丝帕擦拭额角的虚汗,帕子都被湿透了,他掌管的漕粮账册,早已被魏进忠的侄子魏进禄搅得一塌糊涂,每一笔“漕运损耗”的假账背后,都是江南灾民易子而食的血泪;唯有兵部尚书杨武挺胸凸肚,腰间玉带系得格外紧,这位魏进忠最亲信的爪牙,掌着京营半数兵权,连禁军的布防图,都能随时拿到手,据说他府里的兵器库,比兵部的还要充盈。萧桓的指尖在御案下的“亲贤远佞”玉印上轻轻敲击,玉印边缘的裂痕硌得指腹发疼——那是三年前他听闻谢渊被斩的消息时,盛怒之下踹向御案,玉印摔在金砖上裂出的痕迹。当时魏进忠带着缇骑守在殿外,甲胄碰撞声清晰可闻,他连为谢渊收尸的权力都没有,只能在深夜独自对着谢渊从前的旧朝笏流泪,象牙板上还留着谢渊常年握笔磨出的浅痕。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伴伴的唱喏刚落,尾音还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殿内便响起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应答,“老臣张钟,有本启奏!”话音未落,魏进忠已抢先半步踏出班列,尖细的嗓音像淬了毒的针,划破殿内的死寂:“张大人病体初愈,脸色还这般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何必急着操劳国事?若有寻常琐事,老奴代转陛下便是,也省得您动气伤身,折了福寿。”他脸上堆着假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沟壑,眼底却藏着冰冷的毒刺——昨夜他已命玄夜卫北司指挥使魏忠良,带着三百缇骑去抄张钟的家,临走前特意嘱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把东西带出来”。此刻想来,张钟定已尸骨寒透,张钟拿不出实证,不过是自取其辱,正好能借着“诬陷皇亲”的罪名,把这老东西也拖去西市斩了,一了百了。
张钟猛地抬眼,浑浊的眼珠里迸出火光,两步踏出班列,藏青色朝服的下摆扫过光滑的金砖,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魏公公担待不起!此本关乎三百万边军的冷暖生死,关乎江南千万生民的饥饱存亡,更关乎我大吴江山的根基稳固,唯有面呈陛下,亲口奏明始末,老臣方能心安!”这话如惊雷滚过殿内,引得百官一阵骚动,站在前列的几个魏党官员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胆小的则攥紧了朝笏,生怕祸事临头。李嵩下意识地看向魏进忠,想要求援,却被萧桓投来的目光逼得立刻低下头——那目光冰冷如刀,似已洞穿他与魏进忠的勾结,看得他浑身发寒。张钟再向前踏出一步,声震丹陛:“陛下!司礼监掌印魏进忠,奸佞误国,罪大恶极,若不除之,我大吴社稷危矣!”
张钟双手高高举起奏疏,明黄色的绸封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像一面昭示忠奸的旗帜:“陛下!司礼监掌印魏进忠,窃弄权柄、结党营私、贪墨江南赈灾粮三百万石、构陷太保谢渊等忠良数十人,其罪当诛,死不足惜!”太和殿内瞬间陷入死寂,连檀香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有胆小的官员吓得屏住了呼吸,肩膀微微颤抖,生怕魏进忠的缇骑突然冲进来,将自己也拖入诏狱。魏进忠的脸色骤然由红转为铁青,又从铁青变得惨白,尖声如枭鸟啼叫般驳斥:“张大人血口喷人!老奴自十三岁入宫侍奉先帝,三十余年忠心护主,先帝弥留之际,亲授老奴‘托孤辅政’的遗诏,辅佐陛下从南宫复位,何来谋逆之举?你敢拿证据来吗?没有实证,便是诬陷皇亲国戚,按我大吴律例,当凌迟处死,株连三族!”他说着,向前逼近半步,枯瘦的手指直指张钟的鼻尖,妄图用威势压垮这位七旬老臣。
“证据在此!”张钟将奏疏用力掷于丹陛之上,宣纸划过金砖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内回荡,像一道惊雷炸响。张伴伴不敢有半分耽搁,快步上前拾起奏疏,双手捧着呈给萧桓,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张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泣音,却字字铿锵有力:“此乃太保谢渊大人在诏狱临死前留下的血书,以及被魏党篡改的奏疏原稿!老臣从镇刑司旧吏张钟手中所得——原稿字字皆是弹劾魏进忠克扣宣府卫军粮、私通鞑靼使者的罪状,而魏党篡改后,却将其改成‘谢渊通敌叛国,欲献宣府卫于鞑靼’的反词!陛下请看,这血书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皆是谢公的亲笔;这篡改处的墨色,与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全平日的笔迹丝毫不差,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可当场比对!”老泪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藏青色的朝服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宛如忠魂泣血的印记。
萧桓缓缓展开奏疏,指尖轻轻抚过纸页上暗红的血痕,那干涸的血色似仍带着诏狱的湿冷与血腥——他认得,这是谢渊的笔迹,当年谢渊在翰林院当值时,常与他一同探讨经义,那笔端正刚劲的楷书,他再熟悉不过。谢渊在诏狱里十指被夹断,竟以舌尖咬破的血书写,字迹虽有些模糊,“魏贼误国,臣死不降,愿陛下亲贤远佞”十六个字却力透纸背,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萧桓的心上。他抬眸时,目光如寒霜般劈向魏进忠,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魏进忠,谢渊守边十载,斩鞑靼首级三千余颗,护得宣府卫百万百姓安居乐业,宣府卫的百姓为他立生祠,四时供奉,你说他通敌,可有半分凭据?当年你呈上来的所谓‘通敌书信’,字迹潦草如孩童涂鸦,与谢渊平日工整的楷书截然不同,朕当时便存了疑虑,只是碍于你手握兵权,未曾深究,你今日且给朕说清楚!”魏进忠连忙膝行两步,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砰砰”作响,很快便红肿起来,却不敢有丝毫停顿:“陛下明鉴!此乃谢党余孽伪造的证据!张钟早已投靠谢渊,是谢党的核心成员,他的话岂能作数?这血书也是假的,是他们模仿谢渊的字迹伪造的,意在诬陷老奴!”
“张钟昨夜已被你派玄夜卫灭口,对吧?”张钟冷笑一声,眼角的泪水尚未干涸,神情却格外坚定,又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卷用油纸层层包裹的账册,油纸边缘还沾着些许泥点,显然是从隐秘处取出的,“幸好老臣早一步赶到张钟家中,取走了这关键证据。这是江南漕运使刘怀安,冒着被魏党刺杀的风险,从应天府魏进禄的私仓中抄出的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你侄子魏进禄在应天府开设了七座私仓,将朝廷拨发的三百万石赈灾粮,掺进沙土、霉米和碎石,以每石三两白银的价钱高价售卖——这比市价足足翻了三倍!账册上的每一笔收支,都盖着你理刑院的朱红大印,还有魏进禄的亲笔签名画押,你敢不认?江南大水过后,颗粒无收,灾民们易子而食,孩童饿死在路边,尸体被野狗拖拽啃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都是你魏进忠一手造的孽!你对得起江南的百姓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户部尚书王汉臣听到“账册”二字,身体猛地一颤,差点从朝班的站台上跌摔出去,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一丝血色都没有——那笔江南赈灾粮的假账,是他亲自带着户部主事做的手脚,将“魏进禄提领赈灾粮三百万石”的记录,改成了“漕运途中损耗五十万石”,每一笔篡改的字迹,都沾着江南灾民的鲜血。魏进忠眼角的余光瞥见王汉臣的失态,心中暗叫不好,厉声喝道:“王尚书!你是户部尚书,掌管全国漕粮账目,此等伪造的账册,你当为陛下辨明真伪!这分明是张钟与刘怀安勾结,伪造证据构陷老奴!”王汉臣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团棉絮堵住一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抖得连手中的象牙朝笏都握不住,“啪嗒”一声掉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魏贼休要狡辩!”百官队列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喝,御史大夫陈默大步出列,他身着从一品绯色官袍,官袍领口绣着象征监察百官的獬豸补子,在晨光中格外醒目。陈默手持一卷厚厚的供词,神情激昂,声如洪钟:“陛下,臣奉陛下密令,暗中调查魏党罪证已有三月有余,如今已掌握确凿实据:当年弹劾谢渊通敌的奏疏,是你亲自下令,命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全伪造;为你在顺天府立生祠的五万两白银,是从户部国库中挪用,王汉臣的账册上‘支魏公公生祠用银五万两’的字样,便是他亲笔所写;更有甚者,去年陛下龙体违和,缠绵病榻半月之久,并非风寒所致,而是你令御膳房总管王进,在陛下每日服用的参汤中加入凉性药材,妄图暗中加害陛下,待陛下病重之后,扶持年幼的太子登基,自己以‘辅政’之名垂帘听政,掌控朝政大权!”
萧桓猛地一拍御案,龙纹镇纸被震得跳起,烛火剧烈摇晃,火星溅起,落在御案上的奏折上,被张伴伴眼疾手快地挥袖拂去。他声音中带着压抑了三年的怒火,如惊雷般炸响:“陈默!你所言可有实证?若有半句虚言,你这御史大夫的乌纱帽便不用戴了,直接革职下狱,从严论处!”陈默将手中的供词高高举起,声音朗朗,传遍整个太和殿,甚至穿透殿门,传到了殿外的广场上:“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臣已提前提审了刘全与王进,二人皆已招供画押!刘全供称,伪造谢渊奏疏时,你亲自在旁监看,还对他说‘谢渊不死,我等便无安身之日,必须除之而后快’;王进则交出了你亲笔书写的‘药膳方子’,上面‘麦冬五钱、石斛三钱、知母三钱’的配伍,皆是寒凉之药,与陛下龙体虚寒的体质截然相悖,长期服用,必会损伤根本,导致缠绵病榻!此二人现已戴枷押在殿外,候陛下旨意,可当堂对质!”
魏进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乌青一片,他怎么也没想到,陈默竟会先一步动手拿人,更没想到刘全和王进这两个他以为的“心腹”,会这么快就招供。三年前陈默刚任御史大夫时,他曾派人送去黄金百两、美女两名,想将其拉拢到自己麾下,却被陈默以“御史当为天下表率,不附私党,不纳私财”为由婉拒,当时他只当陈默是故作清高,想要博一个“清正”的名声,如今才恍然大悟,这陈默竟是萧桓布下的一枚暗棋,在他身边潜伏了整整三年。魏进忠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尖声辩解道:“陛下!陈默与谢渊皆是浙江同乡,此乃挟私报复!刘全和王进二人,定是被陈默用了酷刑,‘钉指刑’‘烙铁刑’轮番上阵,他们不堪受辱,才胡乱招供的!这都是陈默设下的圈套,意在诬陷老奴!”
“是不是屈打成招,让他们自己来说便是!”陈默转向殿外,高声喝道,“传刘全、王进上殿!”殿外禁军齐声应答,两名身材高大的禁军侍卫押着两个戴着重枷的太监走进殿内,正是刘全和王进。刘全的手指被缠着厚厚的布条,布条上渗出暗红的血迹,显然受过刑;王进的脸颊红肿不堪,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神却异常清明。刘全一进殿,看到魏进忠,便立刻哭喊起来,声音凄厉如鬼哭:“魏公公!是你逼我做的!当年你说,只要我帮你伪造谢公的奏疏,事成之后就保我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掌管批红之权,如今事情败露,你怎么能不认账啊!我本不愿做这伤天害理之事,是你用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我,说我若不从,就把我妻儿都卖到教坊司去!”王进更是直接将手中的“药膳方子”举过头顶,泪水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哭跪于丹陛之下:“陛下明鉴!这方子上的字,真是魏公公亲笔所写!他还对我说,‘只要陛下病体沉重,无法理政,我便可代批奏折,掌控朝政’!臣一时糊涂,犯下滔天大罪,求陛下饶臣一命,臣愿做牛做马,报答陛下不杀之恩!”
萧桓命张伴伴取来魏进忠平日呈递的奏报,将“药膳方子”与奏报上的字迹放在一起比对——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尤其是“进忠”二字的弯钩写法,丝毫不差,正是魏进忠的手笔。他将“药膳方子”狠狠扔在魏进忠面前,宣纸落在魏进忠的脚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魏进忠浑身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突然转向站在一旁的兵部尚书杨武,带着哀求的语气哭喊起来:“杨大人!你快为我作证啊!当年陛下从南宫复位,我与你一同率领京营铁骑攻破南宫,将陛下迎回皇宫,你最清楚我对陛下的忠心耿耿!快帮我说句话!”杨武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像躲避毒蛇般避开他的目光,双手紧紧攥着朝笏——他此刻只想撇清与魏进忠的关系,魏进忠倒台已成定局,他绝不能被牵连进去,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一石激起千层浪。吏部侍郎张文见魏进忠已是穷途末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很快便渗出血迹,与泪水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陛下!臣有罪!臣愿招供一切,戴罪立功!求陛下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却目光决绝,声音带着哭腔:“吏部尚书李嵩,因他侄子在应天府贪腐十万两白银的案子被魏进忠拿捏,不得不依附于魏党,他命臣拟定‘特荐名单’,将魏进忠的亲信党羽尽数安插在地方要职之上。去年山东巡抚一职空缺,本应按照资历和政绩,提拔为官清廉、百姓称颂的山东布政使赵大人,赵大人却因不肯给魏进忠送礼行贿,被魏进忠强行换成他的义子魏忠良!魏忠良到任山东后,横征暴敛,巧立名目征收‘人头税’‘房屋税’,百姓不堪重负,已有数十户人家逃入深山避难,还有甚者,被逼得卖儿鬻女,惨不忍睹!”
李嵩气得浑身发抖,肥硕的身体剧烈晃动,指着张文破口大骂:“你这忘恩负义的叛徒!当年若不是我在陛下面前举荐你,你能坐上吏部侍郎的位置?如今你竟为了自保,反过来咬我一口,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张文却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名单,双手高高奉上:“陛下请看,这便是臣当年偷偷抄录的‘特荐名单’,上面每一个名字旁,都有魏进忠亲笔批注的‘此人可用’‘忠心可靠’等字样,还有李嵩尚书与魏进忠的通信,信中详细讨论如何排挤异己、安插亲信,这些都是铁证!臣不敢欺瞒陛下!”萧桓接过名单,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名字,每一个都在他暗中记下的魏党名录之上,这些人盘踞在地方要职,贪腐成风,早已成为侵蚀大吴江山的毒瘤。他看向瘫软在地的李嵩,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威压:“李尚书,张文所言,可有此事?”李嵩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双腿一软,竟吓得失禁,一股腥臭味在殿内弥漫开来,引得周围官员纷纷皱眉躲避。
“臣附议!”工部侍郎周瑞大步出列,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如钟,“工部尚书张毅为讨好魏进忠,竟挪用军器制造银十万两,为魏进忠铸造黄金生祠,生祠的梁柱都用鎏金包裹,上面镶嵌着珍珠宝石,比先帝的陵寝还要奢华!军器监在铸造兵器时偷工减料,宣府卫将士装备的甲胄,用的是最劣质的铁皮,薄如纸片,一戳就破,刀剑砍不了两下就卷刃,火炮的火药里掺了大量沙土,根本炸不开!去年岳谦将军在宣府卫与鞑靼交战,便是因为甲胄不坚固,被鞑靼的弓箭射穿胸膛,当场战死沙场!岳将军死时,眼睛还圆睁着,望着京城的方向,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何朝廷发放的军器竟如此劣质!”周瑞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破损的甲
“臣也附议!”玄夜卫南司指挥使郑谦开口,这位魏进忠提拔的亲信,此刻面色决绝,“臣查证,玄夜卫指挥使孙成奉魏贼命,安插密探三千余人,凡劾魏党者皆被罗织下狱。前任指挥使周显,只因不肯查抄谢府,便被贬为乞丐,寒冬跪在魏府门前乞讨冻毙,是臣偷偷收敛埋了!魏进忠还命孙成监控宗室,三位王爷因不满他被诬‘谋反’流放!”他捧上密探名录:“此乃臣冒死抄录的证据,求陛下为忠良做主!”
声讨如潮水漫殿,魏党官员纷纷倒戈:礼部侍郎赵修揭发尚书王瑾为魏贼定生祠礼仪,规格超先帝;刑部侍郎吴良招供曾构陷“谢党”;连魏进忠义子秦勇都跪请揭发秦云扣饷罪状。魏进忠瘫坐在地,蟒纹常服被冷汗浸透,黏在背上如蛆虫。他望着昔日称自己“九千岁”的官员,如今个个怒目欲噬,再看龙椅上冷漠的萧桓,终于明白——他的权力大厦,已在忠良血与黎民怨中彻底崩塌。
萧桓将血书、账册、供词堆于御案,如山证据在晨光中泛着沉光,每一页都浸着忠魂血、百姓泪。他缓缓起身,龙袍扫过御案簌簌作响,声传殿外:“魏进忠!你私造‘九千岁’印玺,仪仗拟帝王;伪造懿旨构陷谢渊、周铁等忠良,诏狱冤魂遍布;扣北境军饷三百万两,三万将士冻饿而死;贪江南赈灾粮三百万石,千万灾民易子而食;暗害朕躬,欲扶傀儡掌政——桩桩皆灭族之罪,你还有何话可说?”
魏进忠挣扎着扑向丹陛,指甲在金砖划出刺耳声响,被禁军一脚踹倒,膝盖磕得渗血。他头发散乱如疯狗,嘶吼道:“萧桓!你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我勾结石亨,率京营铁骑破南宫接你复位,你能坐龙椅?”这话让殿内一静——天德元年萧桓被瓦剌俘虏,弟萧栎登基,确是魏进忠发动南宫之变助他复位,这是魏贼最后的“功劳”。
萧桓居高临下,目光冷如寒冰:“朕复位,靠的是列祖列宗庇佑,谢渊在宣府牵制瓦剌主力,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天下百姓心向正统——而非你阉宦的阴谋!你助朕,不过是看中朕根基未稳,好趁机揽权做‘九千岁’!这些年你害死的忠良,比瓦剌杀的将士还多;贪墨的钱财,比国库三年收入还丰;造的罪孽,比秦桧、严蒿更重,你有何面目提‘复位’之功?”他声如惊雷,“谢渊临死喊‘陛下保重,守好江山’,你却用边军粮、灾民钱,造你的黄金生祠!”
“陛下!臣知错了!求饶命!”魏进忠哭嚎着磕头,“臣愿交三百万两家产,捐给边军和江南!”萧桓摇头,拿起“亲贤远佞”玉印重重盖在罪诏上:“你的罪孽,罄竹难书。饶了你,如何对得住谢渊的忠魂?如何对得住江南的白骨?如何对得住北境冻毙的将士?”
他将诏书掷给张伴伴:“传朕旨意:即刻剥夺魏进忠司礼监掌印、镇刑司提督之职,打入天牢严加看管,不准自尽;其党羽李嵩、王汉臣、张毅等人,交由三法司会审;玄夜卫由郑谦暂掌,肃清内部奸佞;魏进忠家产尽数查抄,充作北境军饷与江南赈灾款!”
禁军应声入殿,铁链拖地声让魏进忠浑身筛糠。被架起时,他瞥见殿外闪过玄色身影——孙成派来的五十余名缇骑,手持绣春刀往殿内冲。魏进忠眼中燃起希望,嘶吼:“孙成救我!”
“陛下勿忧!”禁军统领蒙傲快步入殿,甲胄沾着晨霜,“臣率五百禁军守殿外,缇骑擅闯者格杀勿论!”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厮杀声,绣春刀碰撞脆响与将士怒喝交织。蒙傲躬身:“孙成妄图劫驾,臣已将其包围,不日可擒。”
萧桓颔首,目光扫向郑谦:“你速带人防玄夜卫北司,捉拿魏忠良,抄没家产,抵抗者以谋逆论。”郑谦领命离去,与蒙傲交换一眼——二人皆是萧桓暗培的力量,今日终能联手除奸。
厮杀很快平息,副将李达押着缇骑头目入殿:“启禀陛下,头目已擒,孙成带残部逃向城外,臣已派轻骑追击。”那头目跪伏招供:“是孙公公命我等救魏公公,带他去城外破庙,接应去鞑靼。”
“狗急跳墙还想通敌。”萧桓冷笑,“蒙傲,派轻骑追擒孙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蒙傲领命而去。魏进忠看着这一切,希望彻底熄灭,被禁军拖着往外走时,咒骂声渐远,终被风声吞没。
百官望着魏进忠被押走,齐齐松气,老臣们更是老泪纵横。张钟跪伏丹陛:“陛下圣明!谢公冤屈可昭雪矣!”陈默、张文等紧随其后,山呼“陛下圣明”的声响,震彻紫禁城。
镇刑司诏狱最深处,寒气比北境冬夜更刺骨。魏进忠的蟒袍被剥去,换上粗麻囚服,颈间铁链拴着石壁铁环,每动一下都磨得皮肉翻卷。萧桓派来的审案官,是三法司的刑部尚书薛瑄、大理寺卿金濂、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竑——皆是民间称颂的“铁面三杰”。
“魏进忠,你侄子魏进禄贪墨江南赈灾粮,你是否主使?”薛瑄将账册拍在石桌上,朱砂手印醒目如血。魏进忠垂头沉默,良久嗤笑:“是我让他去的。江南富庶,不刮白不刮,灾民饿死活该。”金濂气得拍案,声震囚室:“‘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你连此等道理都不懂?易子而食的滋味,你良心能安?”
“良心值几个钱?”魏进忠突然狂笑起来,“谢渊有良心,还不是被斩了?刘焕有良心,还不是冻毙幼子?我魏进忠就是要掌权,要富贵!”王竑取出谢渊的血书:“谢公在诏狱里,最后写的还是‘臣死不足惜,愿陛下亲贤臣远小人’,你与他相比,猪狗不如!”
提到谢渊,魏进忠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畏惧:“谢渊那个硬骨头,打了三天三夜都不肯认罪,最后还是我让人伪造了供词。他死前盯着我,说我迟早有报应,没想到真应验了。”他顿了顿,像是破罐子破摔,“秦云是我义子,我让他克扣宣府卫军粮,就是要削弱谢渊的兵权;孙成的玄夜卫,就是我的刀,谁不服就砍谁。”
薛瑄将供词一一记录,让魏进忠签字画押。魏进忠接过笔,手却不停发抖,看着纸上自己的名字,突然哭了起来:“我本是河间府的穷小子,入宫就是想混口饭吃,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王竑冷声道:“是权欲迷了心窍,是你自己选的绝路。”
审案正酣时,太子萧燊带着一队东宫侍卫来到诏狱,手中捧着一个玉匣。“三位大人,儿臣有证据要呈给陛下。”萧燊将玉匣打开,里面是一卷名录,“这是魏进忠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名单,还有他与秦云的密信,是儿臣以‘嗜玉’为名,从魏进忠送的玉匣夹层里取出来的。”
薛瑄接过名录与密信,只见密信上写着“若事败,以东宫为质,逼萧桓退位”,字迹正是魏进忠的。他连忙将证据收好,对萧燊躬身道:“太子殿下心思缜密,此乃关键证据。”萧燊摇了摇头:“这都是父皇教我的,隐忍待时,方能一击必中。”
萧燊走到囚室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魏进忠:“魏公公,你以为送我玉匣,就能拉拢我吗?你在东宫安插的眼线,每天都在向你汇报我的行踪,可你不知道,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告诉父皇了。”魏进忠看着眼前的少年太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萧燊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没想到竟是萧桓的得力助手。
“还有一件事,”萧燊语气冰冷,“你派去云南刺杀陈御史的刺客,已经被陈御史擒获,供出是你指使的。陈御史很快就会带着魏党私盐案的证据回京,你的罪证,只会越来越多。”魏进忠瘫坐在地,彻底无话可说,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萧燊离开诏狱后,直接去了养心殿。萧桓正在批阅奏折,见儿子进来,放下朱笔:“事情办得如何?”萧燊将诏狱的情况一一禀报,最后道:“父皇,魏进忠已全部招供,儿臣以为,当尽快昭告天下,为谢公等人平反。”萧桓点了点头:“明日早朝,便下昭雪诏。”
次日早朝,萧桓身着衮龙袍,端坐龙椅上,手中捧着《昭雪诏》,声音传遍太和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保谢渊,守边有功,忠勇可嘉,遭魏党构陷,含冤而死,朕心甚痛。今追赠谢渊为太傅、兵部尚书,谥‘忠肃’,归葬京师忠烈祠;其流放妻儿尽数召回,赐宅供养,子孙世袭锦衣卫百户。”
“户部尚书刘焕,刚正不阿,拒扣军饷,遭贬流放,幼子冻毙,朕深感愧疚。追赠刘焕为太子太保,其子追赠国子监生,妻儿召回,赐银千两;刑部尚书周铁,死谏忠君,被枭首示众,追赠少保,谥‘忠烈’,首级寻回与尸身合葬,家属厚恤。”
诏书宣读完毕,张钟带领百官跪倒在地,哭声震天:“陛下圣明!忠魂可安矣!”萧桓起身,走到丹陛前,亲手扶起张钟:“谢公等忠良,是大吴的脊梁,朕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即日起,设立‘肃奸司’,由陈默掌印,彻底清查魏党余孽,还朝堂清明。”
消息传到通州,百姓们自发聚集在“谢公守土处”石牌前,燃放鞭炮,哭声与笑声交织。一位白发老妪捧着粗茶,洒在石牌前:“谢大人,您的冤屈昭雪了,陛下圣明啊!”不少曾受谢渊恩惠的边军将士,更是在军营中哭拜,发誓要守好边疆,不负谢公与陛下。
江南的赈灾粮也在三日内启程,由刘怀安与禁军共同护送,沿途州县不敢再克扣。当灾民们领到救命的粮食时,纷纷对着京城的方向叩拜。北境的军饷也尽数补发,蒙傲亲往宣府卫宣旨,将士们捧着军饷,热泪盈眶,声震营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月后,孙成在城外破庙被擒获,他试图点火自焚,却被禁军及时扑灭。审讯后得知,他已与鞑靼达成协议,若魏进忠事败,便带着魏党家产投靠鞑靼,换取高官厚禄。萧桓下旨,将孙成与魏进忠一同押赴西市问斩。
斩首之日,京城百姓夹道围观,纷纷投掷砖石,骂声不绝。魏进忠与孙成的首级被悬于城门三日,随后传首九边,以警示疆臣将帅。李嵩、王汉臣等人也被定罪,李嵩流放辽东,王汉臣斩立决,张毅抄家后赐死,其余魏党成员皆按罪论处,朝堂之上终于换得一片清明。
官制整顿也同步推行,魏党铨选的官员,贪腐有据者革职,胁从者降职留用,正直官员尽数起用。玄夜卫与理刑院划归都察院管辖,废除“先斩后奏”之权,刑讯需有三法司文书为凭,特务机构的权力得到有效制约。
东宫太子萧燊,因协查魏党有功,受命参与朝政。萧桓常以谢渊的绝笔信示之,诫曰:“君者,舟也;民者,水也。魏进忠之所以败,是因为失了民心;谢渊之所以被铭记,是因为他心向百姓。你日后登基,务必以民为本,亲贤远佞。”萧燊躬身应下,将教诲牢记于心。
天德六年暮春,江南传来捷报,灾民复业者逾七成,新麦长势喜人;北境鞑靼闻魏党覆灭、边军整肃,不敢南犯,烽燧无警。萧桓立于养心殿,将谢渊的血书与“亲贤远佞”玉印一同收入金匮,窗外海棠盛放,暖光洒在殿内,终不复昔日寒色。
片尾
天德六年夏,肃奸风暴尘埃落定。魏进忠党羽尽数伏法,忠良昭雪,民心归向。萧桓下旨重修忠烈祠,将谢渊、周铁等忠臣牌位供奉其中,亲自题写“忠魂永固”匾额。通州“谢公守土处”石牌,由朝廷赐金粉重刻,四时祭祀。
陈默从云南回京,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专司监察吏治;蒙傲因平叛护驾有功,升都督同知,仍掌禁军;郑谦执掌玄夜卫,肃清内部后,改为“锦衣卫”,专司缉捕奸佞,不再干预朝政。太子萧燊参与朝政,处事沉稳,深得百官认可。
这年秋,江南新麦丰收,北境烽燧无警,大吴江山重现清明。萧桓在一次经筵上,对群臣道:“天下之患,不在外寇,而在内部奸佞。魏进忠之祸,警示朕与诸卿,为官者当以民为本,切勿贪权恋财。”百官齐声应和,声震朝堂。
卷尾
夫国之兴也,在亲贤远佞;邦之固也,在恤民保疆。天德六年春末夏初之祸,非魏进忠一人之恶,实乃权柄失衡、监察废弛之弊。萧桓以孤帝之身,藏锋三载,借张钟之忠、陈默之直、蒙傲之勇、萧燊之智,联忠良之力,破奸佞之网,虽有雷霆之举,更有仁厚之施——诛恶不株连,昭雪不迟缓,赈灾不敷衍,此其能安天下之故也。谢渊之忠,在于临危不改其节;张钟之韧,在于抱冤不弃其志。
诸贤同心,方使大吴江山转危为安。然奸佞易除,贪念难绝,萧桓以血册为鉴,太子以忠魂为师,后世君者若能常念“易子而食”之痛、“忠肃”之谥之重,则江山可保,苍黎可安。史载:“天德之变,雷霆涤污,日月重光。”非独帝王之功,实乃民心所向、忠良所聚也。盖天下之理,从来邪不压正,权不代民,此亘古不易之道,亦为后世治国者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