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县衙花厅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传旨太监王德全第三次将茶盏重重地搁在黄花梨木的案几上,青花瓷盏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茶汤早已凉透,浮在水面的龙井茶叶沉在盏底,蜷缩成一团墨绿色的枯叶。
\"宋大人,咱家已经等了两天了!\"王德全尖细的嗓音在厅内回荡,他烦躁地扯了扯绛紫色官服的领口,金线绣制的云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放在膝上的黄绫圣旨,指尖在丝绸表面划出细微的声响,明黄色的绸缎上已经出现了几道明显的皱褶。
宋县令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赔笑道:\"王公公息怒,下官女婿确实有事外出,想必今日定能赶回。\"
他又亲自为王德全斟了一杯新茶,滚烫的水流冲开茶叶,嫩绿的芽叶在水中舒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茶汤在杯中打着旋儿,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王德全那张阴沉的胖脸。
王德全冷哼一声,翘起兰花指,指着厅外日晷的影子:\"咱家奉的是皇命,耽搁不得!\"
他腰间悬挂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绛紫色的官服下摆扫过红木椅扶手,带起一阵微风。
\"明日若还不见人,咱家就回京复命。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细长的眼睛斜睨着宋县令,眼角的皱纹堆叠出威胁的纹路。
宋县令后背已经湿透,官服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很不舒服。
他躬身行礼时,乌纱帽的帽翅轻轻颤动:\"王公公放心,下官已经派人去寻了。\"
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金线的锦囊,悄悄塞到王德全手中,\"这是本地特产的明前龙井,还请公公笑纳。\"
王德全掂了掂锦囊的分量,指尖感受到里面除了茶叶还有几块硬物,脸色稍霁,但语气依然严厉:\"咱家再等一日。若明日还不见人,莫怪咱家不讲情面!\"
甩袖而去,官服下摆在门槛上扫过,带起一阵微风,留下满室浓郁的龙涎香气。
日影西斜,宋县令独自在书房踱步。他的官靴底在青砖地面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衙役们交头接耳的私语声隐约可闻,偶尔有飞鸟掠过屋檐,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老爷,要不要再派人去催催姑爷?\"师爷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已经凉透的参汤。
瓷碗边缘还沾着几点褐色的药渍,显然是热了又凉,凉了又热过好几次。
宋县令摇摇头,花白的胡须随之颤动:\"该来的总会来。\"
他接过参汤,瓷碗冰凉刺骨,碗底的人参须已经泡得发白,\"你去准备香案,明日接旨用。要用上好的紫檀木案几,铺崭新的红绸。\"
师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宋县令望着墙上挂着的《松鹤延年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这幅画是先帝御赐,如今圣旨又至,是福是祸?
暮色渐浓,归巢的乌鸦在县衙屋顶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
与此同时,陆明远和李河正在官道上疾驰。两匹骏马的鬃毛在风中飞扬,马蹄声如雷,扬起一路尘土。
陆明远紧握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再快些!\"他回头对李河喊道,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中。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路旁的麦田里,随着马匹的奔驰而起伏变幻。
路边的野花被马蹄带起的风吹得东倒西歪,花瓣纷纷飘落。
李河点点头,扬鞭催马。
他腰间的羊脂玉佩在颠簸中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像是为这场急驰打着节拍。
清河县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城楼上的灯笼在暮色中次第亮起。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两匹骏马终于冲进县城大门。守城的士兵刚要阻拦,认出是县令女婿,连忙让开。
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惊起了路边觅食的麻雀。
县衙门前,宋县令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风尘仆仆的两人,他长舒一口气,随即板起脸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声音里既有责备,又带着如释重负。
衙门口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朱漆大门上,忽长忽短。
陆明远翻身下马,双腿因为长时间骑行而微微发抖。
他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衣衫,细小的沙粒从衣褶间簌簌落下:\"岳父大人,小婿...\"
\"不必多说,\"宋县令打断他,压低声音,\"传旨的人已经等了两天了,明日若再不回来,人家就要回京复命了。\"掏出一方绣着青竹的丝帕递给陆明远,\"
快去梳洗更衣,明日接旨。要穿那件新做的湖蓝色锦袍。\"
后院的浴房里,热气氤氲。陆明远浸在撒满玫瑰花瓣的浴桶中,温热的水流舒缓着疲惫的肌肉。
小厮在一旁伺候,将热水缓缓浇在他肩上,水珠顺着结实的背部肌肉滑落,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姑爷,这是老爷特意准备的新衣裳。\"小厮捧着一套湖蓝色的锦缎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云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衣领和袖口都镶着月白色的绸边,腰间配着一条同色系的织锦腰带。
陆明远点点头,从水中站起,水珠顺着身体滑落,在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洼。
他换上干净的中衣,柔软的棉布触感让他长舒一口气。
窗外的蟋蟀声此起彼伏,与更夫的梆子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夜深了,县衙终于安静下来。陆明远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
银白的月光洒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辉。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圣旨?是福是祸?
他摸了摸怀中那个装着玉米种子的锦囊。
隔壁房间,宋县令也辗转难眠。他起身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桌上摆着明天接旨要用的香案布置图,他戴着老花镜,用颤抖的手指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生怕有所疏漏。
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烛台上凝结成红色的泪珠。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宋县令叹了口气,吹灭油灯。
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