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有点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沈凝说完慢慢起身,从袖中取出东西收入袖间,然后走向左侧厅堂。
言冰云略微抬眼,注视着她的背影,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温柔与愧疚稍纵即逝,很快恢复了冷峻。
枚橙安和笵贤目送沈凝离开后,笵贤收回目光看向言冰云,低声说道:“那位姑娘并非愚钝,分明是情深意重。”
言冰云听完神色如常,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笵贤无奈地点头,轻叹道:“你真是个厉害的人。”
枚橙安笑了笑说:“你不明白,极致的冷漠背后往往藏着深沉的情感,你呀,还是阅历不够。”
笵贤听了愣了一下,确实没完全懂,倒是言冰云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迅速消失不见。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二人:“贤话休提,来之前可有想过如何脱身?沈众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笵贤虽腹诽却耸耸肩:“自是有打算。”
枚橙安温声道:“我有一属下,叫王起年。”
“王起年?”言冰云思索片刻后道:“一处的文书?”
枚橙安点头:“已在麾下,你们认得?”
言冰云摇头:“只闻其名,继续说。”
笵贤接口道:“出发前,我们让他搬救兵去了。”
“救兵?”
言冰云蹙眉,心头闪过一丝念头,虽觉荒诞,终忍不住问:“沈众于北齐地位几近院长,能制约他者唯太后,便是皇帝的话他也不一定听,故你们的救兵……莫非是北齐太后?”
……
沈众带副手与锦衣卫疾驰至旧宅,院中锦衣卫齐齐行礼,小头目高声呼喊:“大人!”
沈众镇定扫视众人后方的小屋。
“人在屋里?”
“是,泗周已被包围。”
沈众收回目光,注视那人,眯起双眼,语气透着疑虑。
“为何不进?”
小头目低声答:“笵贤以命相胁,不许靠近。”
沈众眸色稍沉,随即恢复平静,再次望向那屋,表情复杂。
他身后锦衣卫整齐分开,留出直通屋内的通道。
……
屋内。
笵贤一句话止住言冰云追问。
“非太后,具体何人无须多问,此时说太复杂,稍后自明。”
见沈某端茶近前,枚橙安与笵贤扶言冰云至茶桌旁坐下。
似伤痛加剧,言冰云不自觉皱眉。
笵贤掀开衣领,深可见底的血痕显现,下有更多伤口。
放下衣领后,笵贤问:“能否撑住?若不行,让老枚施针减轻痛楚,技艺非凡。”
枚橙安自然应允,手腕一翻,银针现于掌中。
言冰云瞄了眼针,竟摇头拒绝。
“不必了,没事。”
枚橙安耸肩,将针收起。
笵贤嘴角微翘。
“你这性子。”
沈某倒茶递至言冰云面前。
“此无热水,暂且将就。”
言冰云瞥一眼,未推辞,接过饮尽。
沈某为其拭去额汗。
笵贤以轻蔑眼神看言冰云,枚橙安笑,漫不经心朝外瞄。
既已至此,何必犹疑?
无题
沈众伫立于门外,迟迟未进。
他似在调整心境,又像是试图捕捉更多线索。
枚橙安递了个眼色,笵贤瞬间领悟,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任由屋内人沉浸于眼前的戏局。
言冰云目光坚定,平静发声:“我与你兄长之间的恩怨终难化解。
若放我离开,可曾想过后果?”
沈**沉默良久,凝视着言冰云,眼眶微红,带着哽咽低声答道:“若有人伤我兄长,就请先杀了我。”
枚橙安:“……”
笵贤:“……”
这深情真令人动容!
“两位,大可不必如此决绝。
如今两国以和为贵,邻里相交,彼此间的嫌隙远没想象中深。
何必非要鱼死网破?有情有义,不如携手同行,遇事共担。”
笵贤见状,忍不住开口:“老枚,你觉得呢?”
枚橙安瞄了眼门外,听闻沈**急促的喘息声,嘴角轻扬,对笵贤竖起拇指:“你的话很有道理!完全没问题!”
言冰云面无波澜,似未听见。
沈**也在沉思,眉头却依旧紧锁。
“我哥……”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
门被暴力踢开,门闩断裂,众人都因突如其来的动静愣住。
沈众跨入房门后驻足,缓缓转头看向妹妹。
还没来得及开口,沈**便抢先一步。
“哥,他们说只要我能脱身,就能保命!”
她急切地替对方说明条件。
笵贤:“……”
枚橙安:“……”
这样的信念感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哥都亲眼看见了……
按理说笵贤此时应配合演出,但他的信念感稍逊于沈**。
沈众的目光如山岳般沉重,笵贤倍感尴尬,嘴角不自觉地抽动,慌忙从左手取出不明物品。
沈众疑惑地望向他,似乎真的放弃抵抗了吗?笵贤收起手臂,抿唇朝她点了点头。
枚橙安背着手,嘴角微扬,随着两人的视线转向沈众,目光随之移动。
沈众久久注视着妹妹,忽然眉心一皱,低头叹息,神情失落,仿佛沮丧显形一般。
片刻后,他转身再度关门。
沈众踱步至三人面前几步处停住,望着妹妹,语气中带着恨其不争的责备:“你糊涂!”
他指向枚橙安与笵贤,声音洪亮:“他们是敌国密探!”
沈**低头轻声细语:“我……我是被抓来的……”
沈众怒喝打断话语:“你当我沈某是无知之辈?”
沈**眼眶泛红,低头默然。
沈众强压怒火,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避开妹妹的目光,转向枚橙安和笵贤,站于两人中间。
“笵大人,枚大人。”
笵贤抬手应道:“在。”
枚橙安含笑回应:“沈大人有何指示?”
沈众冷哼一声,对二人竖起大拇指:“两位果真了得。”
枚橙安点头微笑:“沈大人过奖。”
笵贤拱手一笑:“沈大人堪称楷模。”
沈众脸色渐沉:“以你们的能耐,竟敢无视锦衣卫,难道真当我们刀剑无用?”
笵贤轻咳一声,摇头否认:“岂敢轻慢?不过是胆气稍盛罢了。
说来,沈大人胆识同样非凡,孤身前来,就不怕落于我们的圈套?”
沈众指向门外,语气平淡:“我已在外布置妥当,若你们对我有所动作,必会被万箭穿心。”
沈**闻言大急:“兄长!”
沈众未看妹妹一眼,目光始终锁住笵贤。
笵贤轻笑一声。
“沈大人何必执迷不悟?冰云最终难逃,今日相逢,何不直接带走?”
沈众扫了一眼端坐品茗、目不旁顾的言冰云,竟意外颔首:“可行。”
“?”笵贤愣住,这般反应实在快得离谱。
沈**转身惊疑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枚橙安神色自若,他深知沈众另有考量。
果然,沈众提出条件:
“只要他交出上京谍网名单,我即刻放人,绝不食言。”
“……”笵贤从震惊转为无奈,沉思片刻后转向言冰云。
此刻,拖延时间等待援军最为关键,因此笵贤并不排斥与沈众虚与实应对。
言冰云淡然瞥他一眼。
“好。”
笵贤再次愣住,实在没料到他会答应。
在他预想中,言冰云应当会直接回绝,为何这次却点头了?
莫非他真要吐露实情?
察觉笵贤的神色,枚橙安轻拍其肩,示意他暂且镇定。
领会此意,笵贤稍作权衡,微微点头,恢复平静。
沈众听闻言冰云应允,亦是一脸惊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走向茶桌。
他半靠桌边,身子微倾,居高临下凝视言冰云,沉默不语,静待对方回应,气氛愈发紧张。
言冰云毫无惧色,直视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说道:
“北齐六部的官员多为我大庆潜伏的密探,沈大人若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算是整肃朝纲,为民除害了。”
枚橙安轻轻推了推笵贤,用眼神示意:我说得没错吧?不必太过忧虑。
笵贤点头回应,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沈**不安地望着兄长,担心他会动怒。
她甚至有冲动冲上去教训言冰云,因为他的言辞实在惹人生气。
果然,沈众听完言冰云的话后,沉默片刻,退后一步,叹气摇头,随后突然笑了起来,随即猛地站起,一脚踢飞茶几。
茶几上的茶具散落一地,尘土飞扬,声音震耳欲聋。
幸亏枚橙安和笵贤反应快,不然衣服就要湿了。
沈众指着言冰云,对妹妹怒吼:“听听他说了什么!”
沈**低头沉默。
“我承认自己被捕了。”
枚橙安和笵贤相视一笑,同时夸赞她的回答简单而机智。
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缓缓后退,觉得他们只是想看戏。
言冰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想这两人怎么当上了使团领队。
沈众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衫,压制怒火后,平静地说:
“笵大人、枚大人,你们可以离开了。”
笵贤随意地指向言冰云:“他也得跟我们走。”
“现在不行。”
“沈大人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沈众直视笵贤,眯起眼睛。
“那都不准走!”
话音未落,沈众高喊:“来人!”
命令一下,房门再次被撞开,锦衣卫涌进七八人,刀刃直指枚橙安和笵贤。
枚橙安瞄了一眼,收回目光,觉得人手似乎不多。
笵贤面无表情。
“沈大人这是要动手?”
沈众淡然回应:“这不正合笵大人的心意?我已经给了机会。”
枚橙安轻咳一声,举起手。
“沈大人误会了,我们并无恶意。”
沈众盯着他,嘴角微扬。
“但我认为笵大人的意图正是如此。”
笵贤耸耸肩:“沈大人若在此对我们动手,岂不是会引起两国纷争?”
沈众冷笑一声,接过身旁属下递来的刀,指向笵贤。
\"这里谁能发现你们的存在?你们凭空消失,锦衣卫全力以赴寻找,最后查出真相。
沈某悲痛愤怒,誓要为你们找到真凶,伸张正义!\"
他声音逐渐升高,最后一句几乎带着疯狂。
枚橙安眯着眼,觉得沈众的行为有些不合常理。
按照道理,他已经知道他们的实力,应该明白即使屋里这些人加上外面所有人,也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坚持动手?难道是因为道人没有传话清楚?这不可能,事情本该轻而易举。
难道沈众不相信?可即便半信半疑,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冒险吧?或者因为妹妹的事失去理智?但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实际上,沈众非常清醒,他的行为经过深思熟虑。
他知道下属的锦衣卫伤害不了他们,正因为如此才敢行动。
如果事情真的容易解决,反而会更加棘手。
他的目标仅仅是阻止两人带走言冰云,既然劝阻失败,只能动用武力。
虽然无法真正伤害他们,但能够牵制住不让带走人,这点沈众还是很有信心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对使团的两位领队下重手。
他承担不起后果,也不认为这两位聪明绝顶的领队会为了救人而在上京大开杀戒。
他的理由很简单,动手是为了确保言冰云的安全,同时也是想测试枚橙安的真实实力。
如果道人的消息属实,那么镇抚司未来就多了一位值得信任的九品高手可用。
世间万物都有因果,看似不合理的事情背后总有深层原因,关键在于你是否愿意去挖掘。
枚橙安没有过多探究这些,对他来说,这些问题并不重要。
既然有援军,自然不会贸然行动,即便情况再明显,也不会轮到他们亲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