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带着沙砾粗粝的质感,刮过临时医疗营地竖起的防风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几顶迷彩帐篷在广袤荒凉的土黄色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苏明月将最后一箱消毒器械从“山河永固”涂装的越野车上搬下,额角渗出的细汗很快被干燥的风舔舐干净。她抬头望向远方,地平线处,雅丹地貌嶙峋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正是叶师叔和承渊所提及的、那处发出诡异信号的矿场废墟方向。
“苏医生,三号帐篷那位老阿妈的降压药!”一个年轻护士探出头喊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来了。”明月应了一声,收敛心神,快步走进帐篷。帐篷里混合着消毒水、草药和戈壁尘土的气息。几位穿着厚实民族服饰的老人安静地坐在简易折叠椅上等待,眼神里带着对远方来客的淳朴信任,也有一丝长久生活在严苛环境下的疲惫。义诊已进行三天,缺水是这片区域最核心也是最致命的问题。医疗队带来的净水设备昼夜不停地运转,但杯水车薪。
“阿妈,今天感觉怎么样?”明月蹲下身,用刚学会的简单当地话温和地询问,手指熟练地搭上老人枯瘦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而略显滞涩的脉搏。她的目光落在老人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上,缺水带来的慢性伤害触目惊心。她一边记录,一边对旁边的护士低声吩咐:“这位阿妈血粘度偏高,今天的水量配额再给她加50毫升,从我的那份里扣。”
“苏医生,您自己…”
“照做。”明月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清澈的眼眸里是医者的坚定。她需要更高效的方法。脑中飞快闪过古籍中记载的几种以针灸刺激生津、调节水液代谢的针法组合,或许可以结合现代营养学做一次小范围尝试…
就在这时,营地边缘负责警戒的一名“山河永固”安保队员的对讲机突然爆发出急促的电流噪音,紧接着是变了调的呼喊:“水源点!有人破坏水源点!重复,有人破坏水源点!”
营地瞬间绷紧!苏明月猛地站起,眼中温和的医者光芒瞬间被锐利取代。她一把抓起放在药箱旁那个不起眼的深棕色针囊,针囊由韧性极强的特殊皮革鞣制,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边角处磨损得有些发亮,里面插着长短不一、细若毫毛的特制银针。
“看好病人!”她丢下一句话,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出帐篷,朝着营地西侧那个赖以生存的小型地下水抽取点奔去。戈壁的风卷起她白大褂的下摆,猎猎作响。
数百米外,简易的抽水泵房旁。三个穿着灰扑扑本地牧民服装、却动作异常矫健的身影正快速拆卸着关键管道阀门,动作粗暴而专业。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军用水囊,正将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墨绿色液体倾倒进刚刚被撬开的储水罐入口!另外两人手持多功能工具钳,试图彻底破坏水泵的核心电机。
“住手!”最先赶到的两名安保队员厉声呵斥,拔枪上前。
破坏者反应极快!其中一人猛地将手中倾倒液体的水囊朝安保队员砸去,同时身体如狸猫般伏低,从腰间抽出甩棍,带着凌厉的风声横扫下盘!另外两人也瞬间丢开工具,一人拔出匕首,另一人竟从宽大的袍子里抽出一支微型冲锋枪!
“砰!”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安保队员脚边的砾石上,溅起火星。持枪者显然意在威慑,逼退安保队员,为破坏争取最后几秒。
安保队员被迫寻找掩体,眼看那粘稠的毒液就要彻底污染整个储水罐,而破坏者即将完成对水泵的致命毁坏!
千钧一发!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惊鸿般切入战圈中心,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
苏明月!
她没有冲向最具威胁的持枪者,也没有去阻止倾倒毒液,她的目标,是那个手持毒液水囊、刚刚完成投掷动作的破坏者!
时间仿佛被拉长。风卷起的沙尘在慢镜头中飞舞。明月左手疾探,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她指间闪烁着一点寒芒,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其轨迹!
“嗤!嗤!嗤!”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针刺入牛油般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针,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个刚刚砸出、尚在半空中飞向安保队员的军用水囊!针尖携带的螺旋暗劲瞬间破坏了水囊橡胶的分子结构!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水囊并未破裂炸开,而是在针尖穿透点周围,橡胶如同被高温瞬间熔融又急速冷却般硬化、结晶,形成一个硬币大小的透明硬化区域,墨绿色的毒液如同被无形的塞子堵住,竟一滴也未漏出!水囊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沉重地砸在地上,完好无损,只有那一点针孔周围泛着奇异的硬化光泽。
第二针与第三针,则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个投掷水囊的破坏者颈侧!位置极其刁钻,一左一右,针尾甚至没有颤动一下,仿佛原本就生长在那里。
那人前冲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中爆发出极度的惊骇,随即被一种无法抗拒的麻木和沉重感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只有眼珠还在惊恐地转动。银针所蕴含的并非剧毒,而是苏家秘传的、强效到足以瞬间阻断运动神经传导的生物麻醉剂!
这兔起鹘落、精准到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另外两名破坏者动作都不由自主地迟滞了半秒!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攻击方式!
“拿下!”安保队员抓住这宝贵的瞬间,猛扑而上。持枪者下意识地调转枪口,试图指向那道素白的身影。
苏明月眼神冰冷,右手手腕一抖,又是两点寒星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持枪者要害,而是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和持枪手腕的关节!
“呃啊!”持枪者只觉右手食指和手腕内侧同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酸麻剧痛,仿佛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手指不由自主地痉挛松开,微型冲锋枪脱手坠落!另一名持匕首的破坏者见状,凶性大发,嚎叫着扑向明月,匕首直刺她肋下!
明月不退反进,身形如风中柳絮般轻盈一旋,素白的手掌看似随意地在那人持匕首的手腕外侧拂过。指间夹着的一根稍长的银针,如同灵蛇吐信,轻轻一点即收。
“啊——!”匕首哐当落地,那人抱着手腕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整条手臂的筋脉都被瞬间抽走,剧烈的、源自神经深处的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银针精准地刺激了他尺神经上最敏感的一个节点,带来的痛苦远超刀伤。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三名破坏者,一人全身麻醉瘫倒,一人武器脱手手腕麻痹,一人抱着手臂痛苦翻滚。安保队员迅速上前,用高强度束带将他们牢牢捆缚。
“是‘熵’的人!水囊里是强效生物絮凝剂和神经毒素混合物,一旦进入供水系统…”一名安保队员检查了水囊,脸色铁青地向明月汇报。
苏明月没有看俘虏,她快步走到储水罐旁,仔细检查了被破坏的阀门和被撬开的入口。确认毒液尚未污染水源,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戈壁的烈日悬在头顶,风依旧干燥灼热,吹动她鬓角几缕汗湿的碎发。她蹲下身,从那个被麻醉的破坏者颈侧,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两根银针取出,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就在这时,她随身携带的、经过九幽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是“承渊”二字。
按下接听键,承渊带着明显压抑着焦虑和急切的声音立刻传来,背景似乎还有密集的键盘敲击声:“明月!你那边怎么样?戈壁刚有异常能量波动反馈到‘观星台’,书生说可能和矿场有关!你安全吗?有没有遇到…”
“我没事。”苏明月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平静得像戈壁深处的夜空,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她一边回答,一边走到一旁,从随身的医疗箱底层,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布满绿色铜锈的古老青铜面具碎片。这是临行前,承渊执意塞给她的,据说是从矿场废墟外围找到的、带有微弱“熵”组织残留能量印记的物件,或许能起到某种警示作用。她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擦拭着面具碎片上沾染的沙尘,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面具上那些古老、扭曲的纹路在阳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泽。
卫星电话那头,承渊明显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凝重:“没事就好!伦敦这边有眉目了,信号接收点指向大英博物馆的一个深层数据接口,但外围防御很强。戈壁矿场是源头,他们破坏水源,很可能是想制造混乱,方便后续动作,或者…灭口?你千万小心!我让最近的支援…”
“我能照顾好自己。”苏明月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韧。她将擦拭干净的青铜面具碎片重新贴身收好,目光投向远方矿场废墟的方向,清澈的眼眸深处,锐利如手术刀般的锋芒一闪而逝,如同划破迷雾的寒星。“这里,有我的战场。你顾好伦敦。”
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却更加清晰:“别分心。”
电话那头的承渊沉默了一瞬,似乎被这简短却蕴含千钧的话语安抚了紧绷的神经,最终只化作一个同样简洁有力的回应:“好。保持联络。”
通话结束。苏明月收起卫星电话。营地的混乱已被控制,惊魂未定的医护人员在安保队员的协助下开始重新检查水源和设备。风卷着沙尘,掠过她沉静如水的面容。
她走到那个被麻醉的破坏者身边,无视对方惊恐的眼神,再次取出几根银针,手法快如闪电,刺入他头部几个穴位。那人眼中的惊惧迅速被一种茫然的呆滞取代。
“看着我的眼睛。”苏明月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清泉滴落玉石,“告诉我,除了破坏水源,你们在矿场废墟,还做了什么?” 银针微微震颤,引导着气机,施展苏家秘传的、需要极高精神力和精准控制才能动用的“灵枢问心”针法,直指对方意识深处被刻意掩盖或遗忘的片段。
戈壁的风沙无法侵蚀医者的仁心,也无法阻挡那柄守护生命与文明的手术刀。矿场的阴影下,战斗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为隐秘而致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