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宫门在江林悦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日光与喧嚣。
SUV的低吼引擎声在空旷广阔的宫道上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碾过平整如镜的金砖地面,直刺宫城心脏——慈宁宫。
江林悦并未减速,引擎轰鸣声在寂静的深宫内显得愈发刺耳,如同擂响的战鼓,宣告着风暴的降临。
车轮摩擦金砖,发出低沉的沙沙声,每一次转动都像是在碾压着无形的阴谋。
空气中弥漫着宫苑特有的、混合了名贵木料、檀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腐朽气息,此刻却仿佛凝结成了冰霜,吸入肺腑都带着针扎般的寒意。
慈宁宫高大的殿门紧闭,朱漆在深宫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暗沉,如同凝固的血液。
殿门前,御前侍卫如临大敌,手按刀柄,盔甲在幽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们看到那辆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黑色钢铁巨兽径直驶来,脸上皆露出惊喜不定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让开了通路——
无人敢拦这位刚刚在朱雀门前以惊世手段宣示了力量的皇后娘娘。
江林悦猛踩刹车,SUV稳稳停在慈宁宫大殿的正前方,引擎熄火。
瞬间的寂静比刚才的轰鸣更令人心悸。
她推开车门,玄色的身影融入宫殿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一股更加浓郁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顶级沉水香焚烧后的清冽余韵,是名贵药材的苦涩,是鲜花开始衰败前最后的甜腻。
但这一切都被一股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所掩盖。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朽木内部被虫蚁蛀空后散发的、混合着腥甜与陈腐的味道,它丝丝缕缕地从紧闭的殿门缝隙里渗透出来,无声地侵蚀着空气。
殿内,激烈的争执声透过厚重的门板隐隐传来,仿佛闷雷滚动。
“……用蛊控制皇爷爷,解散玄甲军,屠戮功臣……江家世代忠良,精血竟被用来炼制邪蛊!祖母,你好毒的心思!”
这是皇帝萧齐逸的声音,年轻帝王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痛楚和被至亲背叛的狂怒!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火星,带着灼热的温度,撞击在冰冷的殿宇穹顶。
“呵……”
一阵嘶哑低沉、如同枯枝摩擦的笑声响起,正是太皇太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嗓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和根深蒂固的傲慢!
“忠良?匹夫之勇罢了!哀家苦心孤诣数十载,布下这天罗地网,为的是我大楚的永世霸业!
你那短命的皇祖父与父皇,不过是哀家棋盘上一颗听话的卒子,解散玄甲军,清除江家势力,正是为了扫清障碍!
若非哀家以妮父皇精血为引,辅以江家嫡女骨血为药引炼制‘寿颜蛊’,没想到他被江林悦解蛊后,总跟哀家作对,否则在那场叛乱我岂会治他于死地?助你登基!
太后都比你那短命的父皇强,听话,可惜……她终究是福薄,承受不住这逆天之力!”
殿外,江林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白皙的手指搭上冰冷的殿门铜兽铺首,掌心感受到金属刺骨的寒意和上面繁复纹路的硌感。
殿内那腐朽腥甜的气息更加浓郁地涌出,几乎让她泛起生理性的恶心。
她清晰地听到了“寿颜蛊”、“江家嫡女骨血”这些字眼,琥珀色护目镜下的眼眸,寒意瞬间凝结成万载玄冰。
沉渊匕首在腰间乌木鞘中发出低沉而急切的嗡鸣,仿佛渴饮仇敌之血的凶兽。
“轰隆!”
一声巨响,沉重的殿门被一股沛然大力猛地推开,撞击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嗡鸣。
殿内沉闷压抑的空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裹挟着那股令人窒息的腐朽甜香和浓郁的香火气,猛地向外涌出。
殿内景象瞬间映入江林悦冰冷的眼帘。
慈宁宫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和巨大的错金香炉提供着昏黄摇曳的光源。
光线在金色的蟠龙柱、繁复的藻井和厚重的帷幔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蛰伏的鬼魅。
皇帝萧齐逸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却紧绷如弓,明黄的龙袍在昏暗光线下也失去了光彩。
他右手死死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正前方,巨大的紫檀木凤榻上,斜倚着一个身着繁复华丽凤袍的老妇人——太皇太后。
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试图掩盖皮肤的枯槁和松弛,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疯狂、怨毒和一种非人的贪婪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毒蛇之瞳。
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上,戴着镶嵌巨大宝石的护甲,正神经质地敲击着凤榻扶手,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地上,一只精美的白玉香炉被打翻,昂贵的香灰泼洒在金砖上,留下一片狼藉的灰白。
殿门洞开的巨响让殿内瞬间死寂。
腐朽!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瞬间占据了江林悦的所有嗅觉!
那绝非寻常的老人味,而是混合了无数种诡异香料也无法掩盖的、如同深埋地下多年的棺木被强行撬开时散发的气息,其间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年轻女子血液的甜腥气。
这股气息仿佛有实质,黏稠地附着在鼻腔和咽喉,让人几欲窒息。
江林悦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瞬间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腰间的沉渊匕首震动得更厉害了,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毁灭性兴奋的脉动透过乌木鞘传到她的掌心,仿佛在催促她拔剑饮血。
“皇后?悦儿!”
萧齐逸猛地转身,看到玄色劲装、护目镜折射着幽冷光芒的江林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惊愕,有担忧,更有一种找到主心骨般的、难以言喻的依赖和羞愧。
萧齐逸显然已经知道了那些骇人听闻的真相,年轻帝王的脸上交织着愤怒、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苍白。
“江——林——悦!”
凤榻上的太皇太后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她布满褶皱的脸因激动而扭曲,厚厚的脂粉簌簌掉落。
“你这祸胎!若非你自西域归来,坏我大计,搅乱乾坤……”
江林悦无视了皇帝的复杂目光,也完全无视了太皇太后的咆哮。
她的视线冰冷如扫描仪,精准地扫过昏暗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帷幔后的阴影、藻井的缝隙、地面泼洒的香灰……最终,牢牢锁定在太皇太后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西南蛊族为你提供‘噬心蛊’,控制朝臣;
南诏妖僧献上‘牵丝引’,操纵太后行尸;
北疆的混乱,是你故意泄露军情,引狼入室,只为消耗忠于皇帝的边军力量;
加上大楚大旱三年,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你都无动于衷!继续你的春秋大梦——
分离江氏内部,用蛊控制我族人 ,想掌控江家传承的玄甲旧部与产业,同时用蛊控制皇室……。
至于助萧齐逸登基,恐怕是看在我是她王妃份上,想超控我牵制他,没想到我不可控是吧?!至于西域……”
江林悦的声音响起,如同碎冰碰撞,清晰、冰冷、毫无波澜,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太皇太后的神经!
“鬼工坊的‘幻境’核心图纸,是你派人出卖的吧?目的就是引我深入绝境,好让西域的混乱成为你嫁祸于我、彻底铲除江家势力的借口。
想利用西戎用歪门邪道控制五国,你控制西域!……呵,好一盘‘霸业’大棋!用无数忠良白骨、万千黎民血泪,填你永无止境的贪婪!”
太皇太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
没想到江林悦竟已将她的布局看得如此透彻!这份洞悉力让她感到了灭顶的寒意。
她干瘪的嘴唇哆嗦着,疯狂地嘶喊道:
“是又如何?!成王败寇!若非你们江家血脉特殊,是炼制‘寿颜蛊’和‘血煞蛊’的最佳药引,哀家岂容你们活到今日!先帝是我儿子,他尚且乖乖听话,用你们江家女人的命为哀家延寿!萧齐逸!你是我孙儿,本该……”
“住口!”
萧齐逸目眦欲裂,佩剑“锵”地一声出鞘半寸,剑气森寒……。
“你……你竟敢如此!父皇……父皇竟也是……”
他身体晃了晃,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直以为父亲一时是暴君,一时是明君!阴晴不定,却不知竟是祖母为了续命与控制的布局,以父亲精血掺和江家女子性命炼蛊!这亲情的真相残忍得令人发指!
幸好与悦儿一起把蛊灭了并转化……。
“用我江家先祖、姑姑、姐妹……无数女子的青春、性命,炼你苟延残喘的‘寿颜蛊’?
以前老百姓的粮食你也下蛊!
即使这样,我们建立新朝——齐盛,对你不好吗?
车给你当玩具,无人机亦是,好吃的满足你!你呢?!”
江林悦的声音陡然降到冰点以下,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她缓缓抬手,纤长的手指指向太皇太后,动作与在朱雀门前点落无人机时如出一辙,却带着更恐怖的、洞穿灵魂的杀意。
“老妖婆,你的‘福’,享到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太皇太后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猛地捂住心口,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那张精心保养也难掩枯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灰败下去,厚厚的脂粉也无法遮盖皮下瞬间蔓延开来的紫黑色诡异纹路!
“不……不可能!我的蛊……我的本命……”
她惊恐地尖叫,枯爪般的手指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衣襟,仿佛要从胸腔里掏出什么。
只见她裸露的脖颈和手腕皮肤下,那些紫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皮肉下钻行、啃噬!
与此同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骤然放大,变得尖锐而密集!
数十只形态诡异、闪烁着金属般幽暗光泽的小虫,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猛地从她的袖口、领口甚至花白的发髻间惊慌失措地飞窜出来!
它们有的形似甲虫,背甲上有诡异的血色斑点;
有的如同细小的蜈蚣,长着透明的翅膀;还有的像蠕动的肉瘤,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这些都是她用来控制他人、延寿续命的邪蛊!
此刻却在本命蛊被江林悦凝聚的、针对性的冰冷杀意强行摧毁崩解的瞬间,彻底失控反噬!
太皇太后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囊,以惊人的速度干瘪、萎缩。
华丽的凤袍瞬间变得空荡荡。
丰腴的脸颊塌陷成皮包骨,浑浊的眼珠绝望地凸出眼眶,布满惊恐和难以置信。
紫黑色的纹路在她灰败如死灰的皮肤下疯狂蔓延、爆裂,渗出粘稠腥臭的黑血。
那些失控的蛊虫在她身上乱爬乱咬,甚至钻进她的七窍。
浓烈到极致的恶臭轰然爆发——
是血肉瞬间腐败的腥臊!
是内脏被蛊虫啃食溃烂的臭气!
是蛊虫本身令人作呕的酸腐气!
是失控邪术能量灼烧的焦糊气!
这几股味道浓烈得几乎形成有形的黑雾,瞬间盖过了殿内所有的香气,浓稠得让人睁不开眼,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滚烫的污泥。
太皇太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声音,那是生命急速流逝的残响。
蛊虫失控的尖锐振翅声和啃噬血肉的“嗤嗤”声成为主调,混杂着她骨骼因急速萎缩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噼啪”碎裂轻响。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阴冷,失控的邪能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人的肌肤。
江林悦站在原地,玄色的衣袂在无形的能量波动中微微拂动,腰间的沉渊匕首终于停止了震动,归于一片冰冷的沉寂。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就在皇帝萧齐逸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在江林悦冰冷的凝视下——
那曾经暗中权倾天下、掌控三朝、制造五国内乱,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老妇人,彻底化为了一具裹在华丽凤袍里的、面目扭曲狰狞的干瘪枯骨。
几只蛊虫从她空洞的眼眶里钻出,振翅飞了两下,便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啪嗒”几声掉落在金砖地上,化为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死寂重新笼罩了慈宁宫。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寒冷,带着浓厚的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萧齐逸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身体微微颤抖,看着那堆枯骨和污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震惊、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原来萧家皇家血脉之下,包裹的是如此不堪的毒瘤和肮脏。
江林悦缓缓放下手,仿佛拂去了一丝尘埃。
她转身,琥珀色的护目镜转向年轻的皇帝,冰冷的目光透过镜片,审视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空气中的恶臭依旧浓烈,沉渊匕首的鞘冰冷地贴着她的腰侧。
三朝大乱的终极黑手,已于此刻,在她眼前,在她手下,在她冰冷意志的碾压下,被自己豢养的毒蛊反噬殆尽,彻底化为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