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香江的晨光,穿透了圣玛利亚疗养院VIp区洁净阔大的落地窗,将走廊照得通透明亮。
沈浪靠在这片光明边缘的墙上,紧张的看着产房紧闭的大门,目光落在对面墙上那座古铜色西洋钟缓慢挪移的指针上,每隔几秒便抬头望一次,额角沁出一些薄汗。
沈成峰被阿珍小心看护着,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孩子两条小腿悬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荡,眼睛却像牢牢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爹,”他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妈妈妹妹什么时候出来?”
沈浪闻声回头,紧绷的面容努力扯开一个安抚的弧度,朝儿子点了点头。他迈步过去,在儿子身边坐下,伸手揽住那小小的、带着点热气的肩头:“快了,成峰,就快了。”
话音未落,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向内侧滑开。一位穿着雪白护士服的助产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却也真实的微笑,目光直接落在沈浪身上。
“沈先生,”她的声音清晰平和,“恭喜您,母女平安。是一位千金。”
悬在沈浪胸中那口绷得太久的气,骤然松开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几步便跨到了护士面前。护士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裹在柔软的细棉布里,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稀疏的胎发贴在额头上。婴儿闭着眼,小嘴微微嚅动。
沈浪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却在触碰到襁褓边缘时顿住了,那动作显出几分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笨拙。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婴儿温热的脸颊。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巨大重量感的柔软触觉,顺着他指尖的神经,瞬间弥漫至全身,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医院病房里,苏晚晴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面色有些苍白,几缕被汗水浸透的乌发贴在额角,嘴唇也失了血色。
沈浪正喂着苏晚晴吃一些流食,阿珍托着沉重的银盘走了进来,上面已放置了数张印制考究的名帖。
“先生,霍先生派人送来贺礼。”阿珍声音低沉清晰,“是深水湾道一处半山别墅的地契。”
沈浪目光扫过那张价值连城的薄纸,只略一颔首。银盘里很快又添上新的名帖。
“包先生府上送来贺礼:纯金长命锁一对,重八十八两。”
阿珍继续报着,随即又拿起另一张,“郑先生府上:卡地亚定制钻石发卡一件,镶主钻两克拉。”
“何先生府上:纯金打造婴儿摇床一张。”
“汇丰沈先生:以小姐名义开设的瑞士银行信托基金账户凭证,初始存入五十万美金。”
每一份名帖被拿起,都代表着一个在香江举足轻重的名字和一份常人无法想象的厚礼。
阿珍沉稳的报贺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金银的光芒在托盘里相互映衬。
沈浪只是听着,面上并无太多波澜,偶尔对某位特别相熟的老友之名,才微微颔首致意。
这些旁人眼中惊心动魄的数字与珍宝,于他,不过是一份份人情往来的寻常刻度。
当阿珍报出霍先生的名字时,他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低声对阿珍吩咐:“替我回电霍老,深水湾的地太贵重,改日我亲自带酒登门致谢。”
阿珍恭敬应下。沈浪的目光又柔情的看着苏晚晴,继续喂他吃饭。
等苏晚晴躺下后,又将护士怀中那个小小的女儿抱在臂弯,低下头,目光深情的落在在女儿熟睡的小脸上。
她眼睑下透出淡淡的青色血管,几近透明的肌肤下,生命如涓涓细流般悄然搏动。
他抱着这团温热而脆弱的新生命,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的凝滞,仿佛捧着的是一件举世无双却又极易损毁的珍宝。
他微微偏过头,将脸颊极其轻柔地贴在婴儿娇嫩无比的额角,感受着那份不可思议的温软。孩子似乎被这轻微的触碰惊扰,小嘴无意识地咂动了一下,发出几声细微哼唧。
沈浪抱着孩子来到苏晚晴的床边,俯身将女儿小心翼翼地靠近妻子。
“晚晴,你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我们的女儿真好看,随你。”
苏晚晴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虚软无力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微颤,轻柔地抚过婴儿红润温热的脸颊,又无比珍惜地碰了碰那握紧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粉嫩小拳头。
她抬起头,目光与沈浪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但所有的艰辛、等待和此刻汹涌澎湃的安宁与喜悦,都在这无声的凝望中汹涌流淌。沈浪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妻子冰凉的手指,掌心传递着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名字……”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带着产后的沙哑,目光再次落回女儿脸上,充满了询问。
沈浪的目光再次落回女儿沉睡的小脸,晨光温柔地抚过她稀疏的胎发。
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就叫‘书昀’吧。沈书昀。‘昀’,日光。愿她一生,都有光照着前路。”
他顿了顿,看向妻子,“小名,就叫‘晨晨’,她是迎着今早的日头来的。”
“沈书昀……晨晨……”苏晚晴低声重复着,苍白的唇边终于绽开一个极深、极满足的笑容,仿佛这个名字本身便是一道温暖的晨曦,注入了她疲惫的身躯,“好,真好。”
沈浪俯下身,再次用脸颊轻轻贴了贴女儿温热柔嫩的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