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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老槽船,在平静下来的地下暗河中无声滑行。船头挂着的风灯昏黄摇曳,映照着船上劫后余生的几张面孔,气氛沉重如铅。
柳七盘膝坐在船尾,水晶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针,指间几枚细如毫毛、闪烁着不同色泽光晕的金针,正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张青鸾周身大穴游走。她躺在船板上,面色苍白如雪,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眉心处却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每一次金针落下,那暗金纹路都会剧烈波动一下,引得张青鸾身体痛苦地抽搐。
“怎么样?”陈玄策守在旁边,古剑横于膝上,声音沙哑,眼中有血丝未退。林九渊靠坐在船舷,桃木杖断裂处用布条草草缠裹,气息依旧萎靡,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沉静,只是望着昏迷的张青鸾和老萨满冰冷的遗体,眼底深处是无尽的疲惫与苍凉。
“麻烦大了。”柳七眉头紧锁,指尖一枚冰蓝金针精准刺入张青鸾心口膻中穴,针尖触及那暗金纹路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针身蒙上了一层薄霜!“强行引导禹王圣血入体,虽固了帝碑,却几乎撑爆了她的经脉。圣血本源太过霸道,远超她新生帝血的承受极限,此刻如同失控的岩浆在她体内冲撞。更糟的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圣血之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上古孽龙的怨戾!虽被圣道净化了九成九,但那最后一丝的‘不甘’与‘桀骜’,如同跗骨之蛆,融入了她自身的帝血本源!若不尽快疏导压制,她的帝血将彻底异化,要么爆体而亡,要么…沦为只知毁灭的魔物!”
金灵儿蜷缩在张青鸾颈边,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狰瞳】的金光黯淡,只能勉强看到张青鸾体内那狂暴的暗金洪流中,纠缠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却充满恶意的灰黑色气息。
“可有解法?”林九渊沉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难!”柳七摇头,“需寻一至阴至寒、却又蕴含磅礴水灵生机的天地奇物作为‘引子’,配合鬼门十三针秘术,强行将那异化的圣血与孽龙怨戾剥离镇压,再以温和手段缓缓疏导。否则,单靠我的金针,只能暂时锁住她心脉,延缓异化速度,治标不治本。拖得越久,她魂魄被怨戾侵蚀的风险越大!”他目光扫过船外平静却深邃的河水,“此地水气虽重,却已被帝碑净化,生机有余,阴寒不足,更缺那等天地奇珍。”
船上一片死寂,只有河水轻拍船帮的声音。希望刚刚升起,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驾船、仿佛与船融为一体的船老大,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看似平静的水面,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攥紧了粗糙的舵把,喉咙里发出嘶哑急促的警告:“水…水下…不对!”
话音未落!
轰——!!!
前方平静的河面毫无征兆地炸开!并非巨浪,而是数十道漆黑粘稠、散发着浓烈腥臭与怨毒气息的水箭,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厉啸,从四面八方攒射向小船!目标,赫然是昏迷的张青鸾和正在施针的柳七!
“河伯!”陈玄策瞳孔骤缩,瞬间拔剑!森然剑罡化作一片光幕护在张青鸾身前!林九渊反应亦是极快,虽重伤在身,依旧强提残存法力,一掌拍在船板上,一层黯淡的明黄光幕瞬间升起,护住船体!
嗤嗤嗤——!
漆黑水箭撞在剑罡与光幕之上,爆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剑罡被迅速染黑、侵蚀,光幕剧烈摇晃,明灭不定!水箭中蕴含的怨毒意念如同冰冷的毒针,穿透防御,直刺心神!陈玄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林九渊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桀桀桀…禹碑镇得住地脉,却镇不住这万载沉怨的黄河水!本神…无处不在!”一个阴冷怨毒、仿佛由无数冤魂哀嚎糅合而成的嘶哑声音,从四面八方翻腾的河水中传来,正是河伯残留的魔念!他竟未彻底湮灭,反而融入了这被帝碑净化后、却依旧沉淀着无数历史沉渣的黄河水脉之中,如同附骨之疽,伺机反扑!
“保护青鸾!”柳七厉喝,手中金针丝毫未停,甚至更快!他必须在张青鸾被彻底惊扰、体内力量失控前稳住她的心脉!
更多的漆黑水箭从河底爆射而出,如同无穷无尽!更可怕的是,船体周围的水流开始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吸力的漩涡!旋涡中心,一股冰冷刺骨的九幽魔气弥漫开来!
“稳住船!”船老大嘶吼着,布满青筋的手臂死死扳住舵把,精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巨力,试图对抗那越来越强的吸力!老槽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船板缝隙的桐油灰被挤压得簌簌落下。
“哼!邪魔歪道,阴魂不散!”林九渊眼中寒光一闪,强忍伤势,单手结印,猛地按在插入船板的半截桃木杖上!“残火…燃!”
嗡!
桃木杖断裂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红尘愿力火星骤然亮起!这点火星瞬间引燃了林九渊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本源法力!一道细小的、却凝练到极致的明黄火线,如同烧红的烙铁,顺着船身没入下方翻腾的河水漩涡之中!
嗤——!!!
如同热油泼入冰水!明黄火线所过之处,粘稠的怨毒黑水发出凄厉的尖啸,被强行蒸发净化!那巨大的旋涡旋转之势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冲出去!”林九渊嘶声喊道,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
船老大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布满老茧的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一扳舵把!老槽船如同离弦之箭,发出一声濒临解体的呻吟,险之又险地擦着漩涡边缘,朝着前方相对平静的水域冲去!
然而,就在船身即将脱离漩涡吸力的刹那!
“想走?!留下那身怀帝血的祭品!”
河伯魔念发出疯狂的尖啸!漩涡中心,那股九幽魔气猛地凝聚,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由漆黑粘稠河水构成的狰狞魔爪!魔爪五指张开,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和撕裂空间的威势,并非抓向船身,而是快如闪电地抓向船尾昏迷的张青鸾!这一爪蕴含了河伯残留魔念的全部力量与对帝血极致的贪婪!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柳七的金针正在张青鸾心口关键穴位,无法分神!陈玄策的剑罡刚刚劈散一片水箭,回救不及!林九渊油尽灯枯,无力再挡!
眼看那漆黑魔爪就要将张青鸾连同她身边的柳七一同吞噬!
“娃儿——!”
一声苍老凄厉的嘶吼炸响!是船老大!这个沉默寡言、与黄河搏斗了一辈子的精瘦老汉,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他一生最后、也是最决绝的选择!
他猛地松开紧握的舵把,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如同扑向礁石的飞鸟,从船头直扑船尾!他张开双臂,用自己干瘦的、布满风霜痕迹的身躯,死死挡在了那只抓向张青鸾的漆黑魔爪之前!
噗嗤——!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漆黑的魔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船老大单薄的身体!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瞬间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衫!魔爪上蕴含的极寒魔气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怨毒的力量疯狂侵蚀着他的魂魄!
船老大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那近在咫尺的魔爪,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蛮横的、与黄河搏命的狠劲,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咆哮:“滚…回…你…的…九…幽…去!”
轰——!!!
他残存的生命精血混合着与黄河搏斗一生的不屈意志,如同点燃的火药桶,在魔爪穿透他身体的瞬间,轰然爆发!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黄河浑浊却也厚重气息的血色光焰,狠狠撞在魔爪之上!
这自爆的力量,对于河伯魔念凝聚的魔爪而言,如同螳臂当车。但,这力量中蕴含的,是船老大守护这条船、守护船上“客人”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纯粹执念!是人与河搏斗万载沉淀下来的、最原始的生存意志!
魔爪的抓摄之势,被这股决绝的、带着黄河泥沙气息的自爆之力,硬生生阻了一阻!魔爪表面的粘稠黑水剧烈波动了一下,那怨毒的意念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不——!”河伯魔念发出惊怒交加的尖啸。
就是这一组!
“给我散!”陈玄策的剑罡终于赶到!饱含悲愤与杀意的月白剑光,如同九天银河垂落,狠狠斩在那被阻了一瞬的魔爪手腕处!
嗤啦!
剑光与魔爪激烈碰撞!污血魔气四溅!魔爪被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黑水喷涌!柳七也抓住机会,屈指一弹,一枚缠绕着细密电蛇的银针精准射入魔爪掌心!
轰!
银针爆开,细密的雷光在魔爪内部肆虐!
“吼!”魔爪发出痛苦的嘶鸣,终于承受不住这接连打击,猛地缩回了旋涡深处!河伯怨毒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充满不甘的诅咒在河面回荡:“等着…九幽黄泉…必吞尔等…”
魔爪退去,船老大残破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跌入下方翻腾的漩涡之中,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没,只余下几片染血的碎布在漩涡边缘打转。
“老丈!”陈玄策目眦欲裂,伸手欲捞,却只抓了一把冰冷的河水。船失去了掌控,在失去魔爪吸力却又被船老大自爆冲击的混乱水浪中剧烈摇晃、打转。
“稳住船!”柳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压心中的震动,金针依旧稳稳地刺在张青鸾穴位上。林九渊挣扎着扶住船舷,试图稳住船身。
金灵儿跳到船边,【狰瞳】的金光扫过船老大消失的漩涡,又猛地转向船前方,小小的身体骤然僵硬,发出惊恐的尖叫:“水…水底!有光!好大…好大的漩涡!在…在吸我们!”
众人心头一凛,循声望去!
只见前方看似平静的河床深处,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柔和蓝白色光芒的旋涡!旋涡中心深邃无比,光芒正是从旋涡深处透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既充满勃勃生机又蕴含着浩瀚水灵威压的奇异气息!这旋涡散发出的吸力,比之前河伯魔念制造的旋涡更加宏大、更加纯粹、更加不可抗拒!仿佛整条地下暗河的水流,都在朝着那个蓝白旋涡的中心奔涌!
老槽船在这股宏大的吸力面前,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拉扯着,身不由己地朝着那散发着神秘蓝白光芒的巨大漩涡中心滑去!船体发出即将解体的呻吟。
“这…这是什么?!”陈玄策脸色大变,试图以剑气斩开水流抵抗,却如同泥牛入海。
柳七死死护住张青鸾,目光死死盯着那蓝白漩涡深处,水晶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失声道:“水灵漩涡…生机与威压并存…难道是…帝碑秘文所载…‘镇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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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船毁人亡,船老大血祭黄河!神秘蓝白旋涡现,吞噬老槽船!柳七惊疑“镇水眼”,帝碑秘文线索浮现!水下绝境,是葬身之地还是禹王遗泽?张青鸾体内帝血异动,引动旋涡共鸣?九幽魔念未绝,水下杀机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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