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狐宫的晨雾还未散尽,凌月跟着灼景穿过九曲回廊。
廊柱上缠绕着发光的曼陀罗花藤,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虹光,落在她淡红色的纱衣上,像撒了一把碎星。
“一会儿见到我兄长,别紧张。”灼景回头,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角的碎发,曼陀罗花香混着晨露的清冽钻进她鼻尖,“他看着冷淡,其实比谁都心软。”
凌月点点头,掌心微微出汗。她记得灼景提过,白澈是现任妖主,九尾妖族的领袖,也是他的亲哥哥。
只是从未想过,初见会来得这样突然。转过回廊转角,一座白玉筑成的宫殿映入眼帘,殿顶悬浮着一轮永不熄灭的狐火,幽蓝的光芒映得整座宫殿如同沉入深海。
殿内,白澈正倚着青玉案几翻阅古籍,听见脚步声抬头,指尖书页翻动的动作忽然顿住。
凌月对上他的目光,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像浸了晨露的琉璃,却在看见她的瞬间,泛起极浅的涟漪。
“阿景,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位朋友?”白澈起身,月白色广袖长袍拂过案几,腰间九尾狐形的玉坠轻轻晃动。
他面容昳丽如冠玉,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却让凌月莫名觉得,那笑意像一层薄纱,裹着说不出的疏离。
“兄长,这是月牙儿。”灼景上前半步,自然地揽住凌月的肩,“她刚醒不久,我带她来见见你。”
白澈的目光在凌月脸上停留片刻,尤其在她眼尾扫过时,微微愣住了一瞬。
凌月的眼睛生得极亮,眼尾微微上挑,像浸了春水的桃花,与他记忆中那抹身影重叠又分开。
他很快移开视线,抬手虚引:“不必多礼,坐吧。幽梦殿许久没迎来贵客了。”
三人在青玉案前坐下,婢女端来灵茶,茶汤呈淡金色,浮着几瓣半透明的曼陀罗花瓣。
凌月捧着玉杯,听着白澈与灼景闲聊族中事务,偶尔插几句关心她身体的话,语气轻柔得像春风拂柳。
“听说你在万剑宗时……”白澈忽然开口,又及时止住,指尖摩挲着玉杯边沿,“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阿景这些年总念叨你,说你是第一个让他提前觉醒九尾的人。”
凌月抬头,撞见白澈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却很快被他温和的笑意掩盖。
她忽然想起白叟说过,灼景为她断尾养魂十年,而白澈作为妖主,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或许,他此刻的宽容与温柔,正是源于对弟弟的纵容。
闲聊片刻,灼景忽然起身:“兄长,我带月牙儿去看极光吧。她从前在人间,总说没见过真正的极光。”
白澈笑着点头:“去吧,极光台的雾凇这几日开得正好。”他望向凌月,目光比刚才柔和几分,“若有需要,随时找阿景唤我。”
极光台位于十万大山深处,是九尾妖族观测星象的圣地。
凌月跟着灼景踏上传送阵,眼前忽然炸开一片流萤般的蓝光,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座悬浮的玉台之上。
漫天流光是细碎的银蓝色,像银河碎了,化作千万只发光的蝴蝶在低空飞舞。
远处的雪山之巅,一道巨大的光带横亘天际,青紫色的光瀑层层叠叠倾泻而下,落在台边的雾凇树上,将冰晶映得如同缀满钻石的珊瑚。
“好美……”凌月忍不住走到台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光羽,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化作点点荧光顺着手臂游走。
灼景站在她身后,红衣在极光中泛着虹色:“小时候我总偷跑过来,被兄长逮到要罚抄《妖典》。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早就知道我在这儿,只是怕我摔着,偷偷在台下布了结界。”
凌月转身,看见灼景仰头望着极光,睫毛上落着细碎的光,像只怕冷的小兽般蜷了蜷身子。
她忽然想起初见时那只受伤的小红狐,如今却成了能为了她……
“灼景,你哥哥他……”凌月犹豫着开口,“是不是有个很重要的人,眼睛长得像我?”
灼景指尖一颤,垂眸拨弄袖口的流苏:“你很敏锐。她……是个凡人,没灵根,身子弱,很早之前……走了。哥哥总说,她的眼睛像盛了整个春天的溪水。”
他忽然抬头,冲她咧嘴一笑,“不过你比她厉害多了,能把我骗得团团转,让我找你这么久。”
凌月看着他强装的洒脱,忽然伸手抱住他。灼景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尾巴轻轻圈住她的腰。
更远处,一轮红月悬在天边,给极光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凌月忽然想起时砚曾说过,等她突破化神后,便带她去昆山看万里雪景。
心月镯的碎片在腕间发烫——那是她坚持用妖狐族的银丝穿起,重新戴在手上的她忽然有些鼻酸。
灼景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别难过,时砚他……”
“我知道。”凌月打断他,将脸埋进他胸前的曼陀罗花香中,“只是有些感伤……”
两人在极光下静静相拥,听着远处雪山传来的风吟,像时光在此处悄然停驻。
夜深时,灼景送凌月回赤霄狐宫,自己则去处理族中事务。凌月躺在雕花床上,望着帐顶流动的荧光,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起身推开窗,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立在曼陀罗花树下,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月光,正是白澈。
他抬手欲敲窗,却在看见她时怔住,指尖悬在半空,像被定格的蝶。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白澈很快恢复温和的笑意,“只是……看见你,总会想起她。阿景说你像春天的风,其实你更像她眼中的光。”
凌月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思念,即便过了千年,依旧会在某个相似的眉眼间,掀起漫天波澜。
与此同时,魔界暗渊深处,一座布满裂痕的石殿内,少年洛离正凝视着水中倒影。
他的发尾已染上暗红,湛蓝的瞳孔深处,偶尔闪过一丝血色。十年时光,让他从八岁孩童长成挺拔少年,却抹不去眉梢的戾气。
“少主,该用膳了。”灰衣婢女捧着食盒进来,声音发颤。
“出去。”他冷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玄焰剑穗。剑穗是凌月亲手编的,用了她最爱的桃红色丝线。即便在魔界,他也始终贴身带着。
他站起身,玄焰剑在腰间轻轻颤动,剑身上的火焰纹路仿佛活过来般,在黑暗中跃动。
侍女低头退下,不敢多看他眼中的血色。自从三年前洛离在暗渊深处觉醒了魔炎血脉,整个人便愈发冷漠,就连魔君苍宇见了他,眼中也会闪过一丝忌惮。
洛离想起那年在人贩子手中,凌月蹲在他面前,指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声音像春天的溪水,总爱摸着他的头说“别怕”。
“凌月……”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划过胸前的玉佩——那是她留下的,带着淡淡桃花香的玉佩。
魔雾中,他的瞳孔渐渐变成赤红,额间的火焰印记愈发清晰,“姐姐你还记得我吗?等我找到你,便再也不会让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