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岳野露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天了。
陈宴一直在京郊大营忙着,让自己忙得昏天暗地,就可以不用面对一些事情。
但清醒下来后他又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该道的歉,总是要道的。
今日去东宫参宴,他故意多喝了几杯酒,酒壮人胆,所以他来了。
叶绯霜盯着他:“前世,我爹爹是不是你杀的?”
陈宴又垂下眼睫:“是。”
即便早就有猜测,但真听到他亲口承认了,叶绯霜还是一下子怒冲天灵盖。
“你折磨他了吗?”
陈宴立刻摇头:“没有,我……刺了他一剑。”
“畜生!”叶绯霜气得声音发抖,“你杀陈瑞等人,是因为他们曾经对不起你。我爹爹呢?他有哪里对不起你?”
“他想带你走。”
叶绯霜喉间一哽,果然是这样。
她就知道,爹爹不会不管她的。
爹爹不是不救她,他是没法儿救她了。
果然是她连累了爹爹。
“对不起霜霜,前世我鬼迷心窍,很多事情我知道我做错了……”
“你知道错了?”叶绯霜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知道错了你还故技重施?”
陈宴一愣:“什么?”
“陈老爷子不是早就告诉你我可能是德璋太子的女儿了吗?你为何一直不与我说?你前世瞒我,这一世还瞒我!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你改了,陈宴,你分明就是还想害我!”
陈宴让这一口锅砸得猝不及防:“我害你?”
“你不光瞒着我,还找个安子兴来顶替我,你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我的身世。想像前世那样,让我孤立无援,你好控制我,是不是?只是你独独没有算到,我还是让太后认了我,回了宫,你的算盘落空了!”
“青云会已经盯上了你,所以我才把安子兴推出来,想让他为你挡住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为何不与我实话实说呢?”
“我不想让你回宫。我若告诉了你,依你的性子,你一定会回宫,到时候又是无穷无尽的麻烦,青云会的人还会找上你……”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哦,为了不让我遇到麻烦,你就连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你觉得你这个说辞可信吗?你分明就是想害我,想像前世那样控制我、圈禁我!”
叶绯霜太生气了,以至于在这炎热的夏日都开始发抖。
他自认为已经可以很平和地面对前世的惨痛,毕竟已经过去了。
但是等真的面临重蹈覆辙的可能性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恐惧。
她太害怕了,她再也不要被暗无天日地关起来,再也不要被像条狗一样拴着。
“你觉得我会害你?叶绯霜,你扪心自问,这一世,我害过你一次没有!我怎么就没有在改?”
陈宴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七年了。叶绯霜,七年时间,不够你看透我是个什么人吗?不够你看透我的心吗?为什么你要那样恶意揣测我?我就是坏,我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不让你好过,让你重蹈覆辙!”
“我不想再听你任何解释,你瞒我是事实。我们今天就做个了断吧,你以后离我远远的,我不需要你为我好,也不需要你来替我做决定。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陈宴一把拽住。
叶绯霜直接拔出匕首,亮了刃,对准他:“滚远些!”
陈宴让她眼中的恨意和戒备刺痛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他明明那么努力地在改了,可为什么还是没用。
他真的没有恶意啊,他没有想害她。
他是希望她好的,也在努力帮她,让她更好。
可是为什么她看不到呢?
他也快被逼疯了。
“来,你刺。”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属实有些心灰意冷了,“既然你觉得我是个恶人,你就杀了我,把我像仇人一样杀了!”
叶绯霜冷眼睨着他,眼眶泛红:“你以为我不敢?说实话,我也烦透了你这样一次次逼我。逼我对你改观,逼我喜欢你,逼我嫁给你,逼我杀你。我受够你了!”
陈宴拔高声调:“受够了就杀了我!来!”
他也有些累了,是一种从心底漫上来的疲惫。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对叶绯霜刺来的匕首,他不想躲,也懒得躲。
他其实还在赌,赌她会心软,赌她会收手。
可事实是,那柄匕首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一瞬间,陈宴没有感觉到痛,而是有些茫然。
而后才慢慢意识到,他赌输了。
也是。赌,是要有赌注的。
可他什么都没有,输也是应该。
匕首没入身体的一刹那,陈宴又开始出现幻觉,这一幕仿佛曾经发生过。
只不过那时刺入他胸口的不是匕首,而是一根木簪子。
位置也不一样。
这一次刺在了肩膀。而幻觉中,她是切切实实刺在了他的心口。
叶绯霜拔出匕首,带出的血雾溅在了她身上。
陈宴只是皱了皱眉,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
他甚至还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不是要与我做了断么?怎么不直接杀了我?霜霜,你舍不得啊?”
见他疯劲儿又起来了,叶绯霜懒得再搭理他。
“赶紧滚。”
“你消气了吗?”
叶绯霜没回答,听他又说:“我若想骗你,在你问我有没有杀谢将军的时候,我就该否认的。我不想骗你,所以即便知道你会怨我,我还是诚实说了。”
“一码归一码,在我的身世上,你就是骗了我两辈子。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了,陈宴,你以后在我这里再也没有什么信用可言。”
陈宴自嘲地笑了一下:“本来不也没有么?”
叶绯霜正准备叫秋萍送客,忽听见遥遥传来喧闹声。
有人大喊:“不好啦,走水了!”
叶绯霜举目遥望,只见西北方向的天空已被火光映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她急忙把公主府外院的侍卫都叫了起来,让他们去帮忙灭火,自己则先去火势大的地方看看情况。
陈宴出了公主府,也吩咐人回陈府求援。
琉心被他身上的血窟窿惊呆了:“公子,你这……是宁昌公主做的?”
“不是。”陈宴道,“不许声张,给我包扎。”
琉心急忙带陈宴上马车,拿出金疮药给他敷伤口。
陈宴没让她包扎得多么精细,止血后就立刻下了马车,同样往火势最大的位置去了。
冷静下来后,痛感也蔓延了上来,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
无妨,就当还谢岳野的。
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不对劲,陈宴猛地顿住了脚步。
前方,几个黑衣人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利刃在月色下闪烁着凛冽寒光。
他一转身,后边同样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他被包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