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铮没有说话,但那双低垂的眼眸里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痛楚与无言的恐慌。那个瞬间差之毫厘的毁灭感,已在他心底刻下了烙印。
自那天起,纪云铮仿佛彻底撕下了他那层矜贵清冷的总裁外壳,露出了底下黏人得近乎执拗的本性。
纪云铮每天都亲自接送夏时屿上下班,甚至在夏时屿下班之前就已经出现在她的办公室内等候。
这天中午,纪云铮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夏时屿身边,便干脆付诸行动,到了夏氏的总部,纪云铮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夏时屿的办公室外,并未立刻进去,因为他发现阿屿现在并不在里面。
纪云铮侧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牢牢锁在旁边的特助办公室门口正和秘书交代工作的夏时屿身上,下颌线条绷得很紧。
直到夏时屿似有所感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唇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微微点了点头。
纪云铮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一直等到夏时屿回办公室后,纪云铮牵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过,两人腻腻歪歪的一起在公司食堂吃了午饭。
那黏糊的样子,不少员工都默默磕糖,都磕得快高血糖了!
若不是纪云铮下午有不得不开的会议,估计都舍不得走了。
纪云铮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在哪里,只要夏时屿需要去洗手间,纪云铮必定跟到外面走廊“抽烟”或者“接工作电话”。洗手间外面自此多了个专属夏时屿的“门神”。
一次商业酒会上,他甚至差点引来保安,他实在太过“自然”地踱步到了女士洗手间通道的入口附近,保安都已经随时准备上前把人按住了。
夏时屿出来时看到他那副如临大敌、看似闲适实则全身绷紧的“站岗”姿态,忍不住笑弯了腰,引来周围疑惑的目光。
这天加班,晚饭时间都已经过了,夏时屿才从工作中抬起头,发现纪云铮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从他自己公司带过来处理的文件,静静地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膝头摊着一本财经杂志,似乎看得认真,暖黄的阅读灯勾勒出他微蹙的眉峰。
只有夏时屿知道,他手边那杯咖啡已经凉透了,杂志也许久没有翻页了,她在敲击键盘,而他在聆听她规律的呼吸与键盘敲击的节奏。
她不过刚停下手头的工作,纪云铮便已经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对于这种渗透到生活每一个缝隙的“过度保护”,夏时屿没有一丝不耐或抗拒。
她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无微不至的关注,甚至享受其中隐秘的甜。
她明白洗手间里那短短几分钟所代表的惊魂未定在他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海啸。他的紧张、他的后怕、他目光里藏不住的担忧,都是爱的重量。
她甚至觉得这份被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温暖,带着奇异的安稳的力量。
夜里纪云铮从梦中惊醒,总会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发现妻子安稳沉睡在怀里时,会更深地将她拥紧,像一个疲惫的旅人找到温暖的归宿,灼热的呼吸沉沉拂过她的发顶。
夏时屿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握住他无意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十指相扣,传递着无声的承诺:我在,一直都在。
感受他紧绷的肌肉在她无声的保证中缓缓软化,重新坠入深眠,呼吸渐渐绵长。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库里南稳稳驶向那个深藏在老城区的烟火夜市。
夏时屿穿着舒适的亚麻长裤和平底鞋,脸上还带着工作时一丝未褪的认真,眉宇间却已染上雀跃的期待:“前面路口左转,看到那个亮着彩灯的小棚子了吗?就那家!”声音轻快得像挣脱了束缚的小鸟。
纪云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紧随着妻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应道:“嗯。坐稳。”
方向盘在他修长有力的手下流畅地转动,车子灵巧地拐进热闹嘈杂的巷子。油烟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各种调料孜然辣椒的辛香,弥漫在夏夜闷热的空气里。
铁签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被夏时屿拿在手里,小心咬下一块嫩肉,鼓着腮帮子,眼睛满足地眯起,嘴唇沾染了明亮的油光,像饱满多汁的浆果。
她对纪云铮扬了扬手里肉最多的一串,含糊道:“尝尝!炭火味十足!”
纪云铮看着她难得的孩子气模样,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他接过竹签,斯文地咬了一口,确实焦香四溢。
他更在意的,是她的放松惬意,目光贪婪地扫过她的脸,确认那上面只有纯粹的喜悦,没有半分惊魂未定的阴影。
他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随着她清脆的笑声,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那个惊魂之夜烙下的冰冷印记,在这浓烈的烟火气息和妻子纯粹满足的笑靥中,被一寸寸熨贴、温暖、填平。
“怎么样?”夏时屿又吃了一串掌中宝,很是满足地看着他。
纪云铮深邃的眼眸隔着金丝镜片定定地回望她,仿佛要将此刻的她连同这片喧闹安稳的烟火一同刻入心底。
他缓缓咽下口中恰到好处的美味,声音低沉却带着奇异的温存:“很好。和你在一起,总是很好。”
他微微倾身,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捻去一点不慎沾染在她唇角的孜然颗粒,指腹温热,动作轻柔得像呵护着一瓣初开的花蕊。
夏时屿坦然接受了他的小动作,笑意更深。
纪云铮凝视着眼前鲜活明亮的爱人,心头盘踞不去的阴霾被她温暖明亮的笑容照亮,最终只化作一声深沉而笃定的喟叹。
喧嚣的夜市人声在他们周围流动成温暖的背景,纪云铮手中的竹签轻轻搁下,拿起她面前那杯沁凉的酸梅汁吸了一口,酸甜瞬间抚过喉舌,却不及此刻心头的安稳半分。
这人间烟火鼎盛处,便是他心安之所,此世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