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放松。”马淳温声道。
他需要检查了。“别想着用力,躺着就好。”
马淳开始仔细检查。
他先观察王小五的面部表情,眼神活动是否灵活。
然后用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肌肉。
接着,检查他的四肢关节是否僵硬肿胀。
又测试了他的触觉反应,捏捏他的胳膊腿,问他疼不疼,在哪里疼。
王小五虽然动作混乱,但触觉似乎是正常的。
然后,马淳开始了关键测试,“王小五,现在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尽量去做。不要担心做不到,尽力就好。听清了,抬起你的右手。”
王小五眼神专注,抿着嘴,能感觉到他浑身用力。
只见他的肩膀微动,脖子歪得更厉害,最终颤颤巍巍抬起来的,依旧是左手!
他沮丧地呜咽了一声。
马淳不动声色:“好。现在,抬左脚。”
这次,王小五用力得脸都憋红了,憋出一个“左”字的音,可最终抬离床铺的,却是右脚!
“换一侧,”马淳继续,“现在,抬起右手。”
结果与第一次一样,王小五努力的结果,依然只是抬起了左手。
他烦躁地想用“右手”拍床板,结果又是左手在床板上拍了一下。
旁边看着的老王等匠人,脸上忧色更重。
连张太医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紧锁眉头看着这闻所未闻的状况。
马淳检查完毕,直起身。王小五和他工友们紧张又期待地看向他。
老王忍不住问:“马大夫……小五子这……到底是不是中了邪风?还是得了啥怪病?您能瞧出是哪儿坏了吗?”
王小五也眼巴巴地看着马淳。
马淳神色平静,缓缓摇头。“不是邪风,也不是鬼神。他这病,根子在脑子里。”
一句“脑子里”,让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张太医也不自觉地“啊”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脑子里?”老王声音发颤,“脑子……脑子坏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小五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惊恐。
“别怕,”马淳的语气依旧沉稳,带着医者的笃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坏’了。是掌管指挥手脚行动的‘路径’出了点岔子。”
在现代这种病叫做——胼胝体离断综合征。
胼胝体离断综合征的核心特征是双侧大脑半球信息传递中断,主要表现为运动协调障碍(失用、步态异常)、认知功能下降(记忆、注意力)及情绪行为异常。
看着众人懵懂又惊惧的眼神,马淳知道需要解释清楚。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颅两侧。“人的脑子,分左右两个半球。就像……嗯,就像一个大衙门里,分了左右两个负责不同区域事务的官署。”
这个比喻让匠人们似乎理解了一点。
“我们右手右脚,主要归左边的官署管。左手左脚呢,归右边的官署管。”马淳继续。
他指了指王小五:“他这条从右半身向脑子、又从脑子指挥右半身来回的‘路线’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老王追问。
马淳解释道:“这条来回的路,它中间有一段叫‘桥梁’的东西,或者说一条重要的‘官道’。”
他做了一个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势。“指挥右手右脚的信息,需要从左侧官署发出命令,经过这道‘桥梁’,去到身体右边。反过来,右半身的感受要传回脑子,也得经过这道‘桥’,交回给左边管事的地方。”
“现在,就是这道‘桥梁’,可能‘断’了,或者暂时被‘阻断’了,不通畅了!”
张太医听到这里,眼睛蓦然睁大,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关键的医学概念,若有所思。
老王更懵了:“桥断了?那……那会怎样?”
“正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马淳指着王小五,“现在他的左半脑——管右边身体的官署,它发出的命令传不过去了!就像传令兵跑不过桥,命令丢在半路上!”
“那他右边的手脚自然不听左边官署的使唤。”他顿了顿,“可是,他右半身的感觉是正常的,因为感觉走的是另外的小路,可能没断透,还能传回一点。”
这时王小五似乎急于印证,呜呜地想点头,结果又歪了脖子。
“更麻烦的是,”马淳接着说,“他右半身的官署无法正常接收命令,但它自身的区域控制功能可能还在!这时,如果病人自己非常努力想要控制右半身……”
马淳看向王小五:“他越是焦急,脑子里越是集中意志想去控制右半身,这份强烈的意志刺激反而可能会‘泄露’过去一部分,或者刺激到右边官署本身的功能区。”
“可右边的官署是管左半身的!”马淳指着王小五刚刚无意识抬起的左手左腿。
“结果就是,”马淳加重了语气,清晰地概括,“他越想用力控制右半身动作,左边的身体反而跟着‘活跃’起来,做出动作!甚至把原本无意识想做的细微动作,变成了明显的‘同步’或者‘镜像’乱动!他看着就变成了‘同手同脚’、‘想右动左’,整个人乱套了!”
这一番深入浅出的解释下来,老王等人恍恍惚惚,似懂非懂。
但“脑子中间的路不通”、“乱发布命令”、“越用力越控制错边”
张太医眼中则是精光闪动,显然这个关于“脑中通路”的解释极大地开拓了他的认知。
“马大夫……那这桥断了还能接上吗?这病还有治吗?”老王的声音带着绝望中的一丝希冀。王小五也死死盯着马淳,大气不敢出。
“能治!”马淳没有丝毫犹豫,语气斩钉截铁。
“首先,这阻断多半是暂时的!原因可能是脑中供这‘桥梁’路段运行的一小片区域,突然气血不通了,有了淤阻或淤血,就像路被一小段泥石流堵了,但路本身没塌方!只要及时疏通,路就能恢复通畅。”
“需要多久才能好?”老王紧张地问。
“别急,”马淳安抚道,“只要处理得当,大多数病人能恢复得很好。有些几天,有些几周,需要耐心。”
张太医忍不住插话请教:“国公爷,如此精微之处,您是如何探查判断的?”
“望闻问切,细察征象。”马淳简单回答,“如他这般‘意愿性动作’(想动右边结果左边动)与‘镜像动作’(比如想举手右臂不动左臂却举起)如此典型的,再加上言语表达稍困顿,却无肢体乏力麻木,无头痛眩晕,便可知病在要害通路,而非广泛脑损。”
张太医听得极其认真,如饥似渴地记下这些观察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