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对马淳道:“小马大夫,今日多谢款待。朝中有急事,咱得先回去了。”
马淳拱手:“陛下慢走。”
朱元璋走到门口,马淳急忙道:“陛下,记得早睡还有按时吃降压药……”
朱元璋满意地笑了笑,带着朱标等人匆匆离去。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空碗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徐妙云开始收拾碗筷,轻声道:“陛下似乎很喜欢那面。”
马淳帮她一起收拾:“是啊,没想到堂堂皇帝,也会为了一碗面这么开心。”
“你注意到太子的表情了吗?”徐妙云眼中闪着光,“他一直在想军粮的事。”
马淳点点头:“太子心系将士,是个仁厚之人。”
两人正说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李景隆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马兄!我听说陛下来你这儿了?”
马淳笑道:“刚走不久。”
李景隆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徐妙云抿嘴一笑:“李公子来得不巧,面已经吃完了。”
李景隆一脸懊恼:“我就知道!陛下肯定是来吃那个传说中的面食的!”他凑到马淳跟前,“马兄,什么时候也让我尝尝?”
马淳无奈地摇头:“明天吧,今天材料用完了。”
李景隆这才满意,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了,马兄可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回宫?”
马淳摇头。
“北元残部在边境蠢蠢欲动。”李景隆神色凝重。
马淳和徐妙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战争意味着伤亡,意味着瘟疫,意味着无数百姓要流离失所。
“什么时候出发?”马淳问。
“还不确定。”李景隆叹了口气。
马淳明白他的意思:“若有需要,我自当效力。”
李景隆拍拍他的肩膀:“就知道马兄是痛快人!”他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了,父亲还等着我回话。”
送走李景隆,医馆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徐妙云靠在马淳肩头,轻声道:“真要打仗了吗?”
马淳握住她的手:“也许只是虚张声势。不过……”
“不过什么?”
“我得准备一些东西。”马淳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止血药,消炎药,还有治疗外伤的器械。”
徐妙云点点头:“我帮你。”
……
夕阳西下,医馆后院飘起袅袅炊烟。徐妙云正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炖着刚宰的老母鸡。马淳蹲在一旁择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日看诊的趣事。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徐妙锦清脆的声音穿透院墙:“大姐夫!我们来看你啦!”
马淳擦擦手迎出去,只见徐辉祖和徐增寿一左一右架着个食盒,徐妙锦提着两坛酒跟在后面。三人俱是便装打扮,倒像是寻常人家走亲戚。
“来得正好。”马淳笑着接过酒坛,“你姐炖了鸡汤,今晚加菜。”
徐辉祖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掀开盖子露出油纸包的卤牛肉:“醉仙楼新出的酱肉,特意带来给姐夫尝尝。”
众人正说笑间,院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搀着个年轻人慢慢走进来。那年轻人左腿齐膝而断,右臂袖管空空荡荡,却把腰板挺得笔直。
“请问……”妇人声音发颤,“可是马大夫的医馆?”
徐妙云快步上前搀住她:“大娘慢些,先坐下说话。”
年轻人却不动,目光扫过院中众人,最后落在马淳身上:“您就是治好瘟疫的马大夫?陶家老爷子说您有真本事。”
马淳注意到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赵铁柱,以前当过兵……”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现在嘛,废人一个。”
徐增寿起身,把竹椅往年轻人身后一推:“兄弟坐。”
赵铁柱摇头。
徐辉祖盯着他空荡荡的袖管:“北边伤的?”
“去年冬月在捕鱼儿海。”赵铁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冻掉条胳膊,箭伤烂了腿。”
那妇人捂住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徐妙锦忙递上帕子,却被赵铁柱拦住:“娘,别这样。儿子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马淳放下药碾:“赵兄弟哪里不适?”
“浑身疼。”赵铁柱很平和地说道:“像千万根针往骨头缝里扎。军医说伤早好了,可这疼……实在熬不住。”
徐增寿猛地捶了下石桌:“狗屁军医!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赵铁柱却笑了:“这位兄弟别恼。军医说得没错,伤口确实愈合了。”
他转向马淳,“马大夫,您给句准话。要是没治,我这就带娘回去。”
马淳目光落在赵铁柱身上。
他虽残了半边身子,却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丝毫不像个被疼痛折磨的人。
可当他稍稍一动,脖颈上的青筋便暴起,牙关咬得死紧。
“进来坐。”马淳伸手要扶。
赵铁柱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不必,站着舒坦些。”
徐辉祖闻声出来,一见赵铁柱的模样,变了脸色。
他大步上前,一把扶住他:“兄弟,哪支军的?”
“羽林卫,小旗赵铁柱。”他答得干脆,仿佛残缺的身体与他无关。
徐辉祖瞳孔一缩,那场仗明军死伤惨重。
“铁柱……”妇人突然哽咽,枯瘦的手抚上儿子空荡的袖管,“我儿从前能挽三石弓……”
赵铁柱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用仅剩的左手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说这些做什么?儿子现在不也好好的?”
马淳盯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然道:“疼多久了?”
“伤口愈合就开始疼。”赵铁柱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像千万把锉刀刮骨头,日夜不停。”
徐妙云闻言手里的药碾“咣当”砸了一下。
“军医怎么说?”徐增寿急问。
“他们说伤好了,疼是装的。”赵铁柱冷笑一声,“我赵铁柱十四岁从军,断骨刮肉没吭过一声,如今倒成了装病求抚恤的孬种?”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满身狰狞疤痕,“您看看,这是装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