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铁柱香火便民服务有限公司”临时仓库的彩钢板屋顶上,声响沉闷粘腻,如同敲打在众人刚燃起希望的心上。仓库里,那股混合着腐烂甜腻与潮湿霉味的气息并未散去,反而因为处理工作的开始,变得更加浓郁、更具侵略性。几十筐烂桃子在昏暗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棕褐色光泽,黏腻的汁液渗出筐底,在地面蜿蜒流淌。
赵铁柱(赵公明)站在那座腐烂的“桃子山”前,鼻翼翕张,努力从那令人窒息的气味中分辨出一丝他所期待的“财富”气息——土壤的呼唤与发酵的生机。他刚才近乎癫狂的“烂得好”宣言还回荡在仓库里,此刻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赌徒孤注一掷后的狠劲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老冯!”他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指向角落里沾满桃泥、蓝屏如砖的笔记本,“别管你那破数据库了!数据库崩了,脑子没崩吧?给我现算!就现在!用你脑袋瓜子里装着的基础微生物学!告诉我,怎么让这堆宝贝以最快速度、最安全的方式变成肥?!”
老冯正心疼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抹布小心翼翼擦拭着笔记本电脑外壳上黏糊糊的桃肉汁水,闻言猛地一哆嗦,抬起头,厚厚的碎镜片后,眼神从心痛瞬间切换到技术宅的专注。“基……基础代谢路径!”他喃喃自语,猛地丢掉抹布,沾着污泥的手指在空中比划起来,“厌氧发酵为主……产甲烷菌、产酸菌是关键……温度!氧气!湿度!碳氮比!桃子糖分高,碳氮比失衡,需要……需要补充氮源!腐熟剂!或者……或者富含氮素的辅料!树叶?草木灰?”他语速越来越快,眼神发亮,暂时忘却了数据污染的悲伤,“对!小区……小区修剪的绿化枝叶!废弃菜叶!老王头他们收集的咖啡渣也行!这些东西混合,调节碳氮比,堆肥箱底层铺粗枝透气,中间混合烂桃和辅料,顶部覆盖塑料膜保温保湿……发酵初期耗氧,后期厌氧……温度要控制在50-70摄氏度最佳,既能快速分解又能杀死大部分病菌虫卵……”
他滔滔不绝,唾沫星子混合着脸上的桃子汁飞溅,手指在空气中构建着虚拟的堆肥反应仓。
“辅料……”赵铁柱眯起眼,目光投向窗外雨幕中沉寂的小区,“苏小穷!”
“到!”角落里正努力想把沾满烂泥的帆布包擦干净的苏小穷一个激灵站直,碎眼镜滑到鼻尖。
“你的任务!”赵铁柱指着她,如同将军点兵,“天亮!天亮之前,给我把小区绿化带修剪下来的树枝落叶、王大妈她们厨房的废弃菜叶根茎、还有老王头那宝贝疙瘩似的咖啡渣收集点,统统弄来!不管用什么方法!软的硬的!哭的求的!懂?”
“啊?天……天亮?”苏小穷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和连绵的雨,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带着哭腔,“赵同志……这……这难度系数……而且我这光环……”
“光环怎么了?”赵铁柱眉毛一挑,语气带着一丝恶狠狠的赌性,“光环也得为生产服务!去!就用你那能把一百块精准送进垃圾桶的‘精准导航’能力,给我把辅料‘导航’回来!我不信你连收垃圾的方向都控制不住!快去!完不成任务,这个月供应的仙力饼干(其实是压缩干粮)扣光!”
仙力饼干!苏小穷浑身一颤,那虽然味道像嚼蜡却是她维持基本体能的唯一“福利”!她立刻感受到了任务的艰巨性和赵铁柱的“铁血”决心。“保……保证完成任务!”她带着悲壮的哭腔,胡乱抹了把脸,顶着碎眼镜冲进了雨幕里,背影单薄又决绝。
仓库里剩下赵铁柱和老冯。两人沉默地挥起铁锹,将散发着恶臭的烂桃子从筐里铲出,堆放到仓库角落一块相对干燥的区域。黏腻的果肉粘在铁锹上,每一次铲动都带起一股更浓郁的腐败气息和汁水飞溅。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滴落在腐烂的桃子堆上。
“赵同志,”老冯一边费力地铲着,一边推了推全是泥点的眼镜,语气带着学术探讨的严谨,“理论模型只是理想状态……现实中,初期厌氧发酵会产生大量甲烷、硫化氢等气体,以及有机酸……气味……会非常非常……呃,‘浓郁’,且有爆炸风险……需要定期翻堆透气……另外,如果温湿度控制不好,或者辅料混合不均匀,或者……或者受到某些‘高能负面能量场’(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门外苏小穷消失的方向)持续干扰……很可能产生大量有害杂菌和毒素,甚至……生成高腐蚀性的有机酸……”
“爆炸?毒素?”赵铁柱动作一顿,铲子上的烂桃泥差点甩到老冯脸上。他看着眼前堆积起来的、散发着死亡和不祥气息的腐败物山丘,心头刚刚压下的阴霾又笼了上来。香火警告的红光在脑海深处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香火流失风险持续存在】。
“对,理论概率大概在……”老冯试图精确化。
“闭嘴!”赵铁柱烦躁地打断他,“干你的活!翻堆透气?到时候翻!爆炸?让它憋着!有害杂菌?用你的算力给我‘算’死它们!我就不信了,老子当年管三界财运,还搞不定这一堆烂果子!”
他发狠地继续挥舞铁锹,像是在跟无形的命运较劲。每一次沉重的铲土声,都像是砸在稽查队王厉那刻薄讥讽的脸上,砸在玉帝老张那无声敲击的手指上!他必须成功!这堆烂泥,是他最后的翻身希望!
一个小时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仓库里的气味已经浓郁到几乎肉眼可见,形成一层粘稠的绿色薄雾,熏得人头晕眼花。赵铁柱和老冯都戴上了临时用破布做的简易“口罩”,依然挡不住那股直冲天灵盖的臭气。赵铁柱感觉自己的“财富感知”在那浓郁的腐败气息中都快要失灵了。
就在两人快要被熏晕过去时,仓库门被撞开了。
苏小穷回来了!她像一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落汤鸡,浑身上下滴着水,蓝色的工装早已看不出本色,沾满了泥浆、树叶碎屑和不明污渍。她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湿漉漉的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修剪下来的树枝和枯叶,压得她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左手拖着一个同样鼓胀的、不停滴着脏水的黑色大垃圾袋,里面是蔫黄的菜叶根茎。右手则死死抱着一个油腻腻的、散发着咖啡香和焦糊气味的泡沫箱——显然是老王头的宝贝咖啡渣!
“报……报告赵同志!”她气喘吁吁,小脸煞白,眼镜片彻底被泥水和雾气糊死,声音嘶哑却带着完成任务后的激动,“辅料……辅料到位!树枝树叶二十斤!废弃菜叶三十斤!老王头的特级浓缩咖啡渣……整整十斤!呜呜……老王头差点拿扫帚打我,说我把他攒了一个月的‘黄金’都端走了……”她说着,又委屈地抽噎起来,身体因为脱力而摇摇欲坠。
赵铁柱和老冯看着眼前这个泥人般的“辅料运输大队长”和她身后那堆同样湿漉漉、散发着各种奇怪气味的“宝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这画面,荒诞得让人心酸又有点想笑。
“干……干得好!”赵铁柱咬牙挤出三个字,上前帮她把沉重的蛇皮袋卸下来。他简单检查了一下辅料,虽然湿透了,但种类和数量基本符合老冯的理论要求。“开工!混合!”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混乱而充满味道。三人如同在沼泽地里战斗的工兵,将散发着恶臭的烂桃子泥、湿漉漉的树枝绿叶、蔫黄的菜叶、以及散发着焦糊咖啡香的渣滓,按照老冯磕磕绊绊的口述比例(他一边躲着飞溅的烂泥一边心算),用铁锹拼命翻拌、混合。各种腐败、清新、焦糊的气味猛烈地交织、碰撞、发酵,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足以熏倒大象的超级复合型臭气炸弹!
“呕……”苏小穷第一个没忍住,弯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横流。
老冯也脸色发青,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声音发颤:“碳……碳氮比……大致……接近……30:1……可以了……呕……铺底……透气层……”
赵铁柱屏住呼吸,面如锅底,指挥着如同生化部队的两人,将混合好的“肥料原料”铲进他们临时用废弃木板和塑料布围成的简易堆肥池(其实就是个大坑)。底层铺上粗壮的树枝,中间是混合好的原料小山,顶部覆盖上能找到的所有塑料布压紧。
当最后一块塑料布盖严实,用砖头压好,三人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一样,瘫倒在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那难以描述的恶臭腌入味了。仓库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劣质果冻。
“成……成功了吗?”苏小穷虚弱地问,感觉自己快要失去嗅觉了。
老冯瘫在地上,虚弱地抬起手腕——他那块老式的机械表居然还在顽强走动。“按……按模型……现在进入……厌氧发酵初期……需要……积累热量……”他话还没说完。
突然!
“噗噜噗噜……咕嘟咕嘟……”
一阵沉闷而又清晰的气泡翻涌声,从刚刚封好的塑料布覆盖下的“肥料堆”深处传来!
紧接着——
噗嗤——!
一声仿佛放大了千百倍的、极其沉闷的漏气声响起!
覆盖在堆肥堆顶部的塑料布猛地向上鼓起一个巨大的气泡包!那气泡包迅速膨胀,眼看就要撑破塑料布!
“不好!气体积累过快!”老冯脸色剧变。
赵铁柱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扑过去!
就在这时,在旁边休息、离堆肥池最近的苏小穷,似乎被那诡异的“噗嗤”声惊动,下意识地朝着鼓包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身体,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苏小穷特有的“穷气”波动,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的石子,瞬间扩散开来,掠过那个正在急速膨胀的气泡包!
奇迹(或者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眼看就要爆炸的巨大沼气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了一下!
噗——!
一声更加响亮、更加悠长的……如同超大号气球被瞬间放气的声响,响彻整个仓库!
伴随着这声巨响,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浓缩了世间所有腐败精华的、墨绿色的、粘稠的超级臭气洪流,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塑料布某个被撑开的微小缝隙中,猛烈地喷射而出!
这股臭气的目标极其精准!
正正地,糊在了猝不及防、刚刚挪近想查看情况的苏小穷脸上!
“唔——!!!”
苏小穷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灼热感、强烈腐败酸臭夹杂着浓烈咖啡焦糊以及硫化氢臭鸡蛋味的恶臭气浪,瞬间将她整个脑袋淹没!那气味浓烈霸道,直冲脑髓!
她连尖叫都发不出,喉咙像是被一只臭袜子死死堵住!眼前一黑,碎眼镜片瞬间被墨绿色的气雾覆盖,身体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垃圾车迎面撞上,整个人被这股强劲的“臭气炮”冲击得直接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砰!
苏小穷结结实实地摔在两米开外的地上,身体抽了两下,不动了。脸上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冒着丝丝热气的墨绿色粘稠气雾残留物,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仓库里一片死寂。
赵铁柱和老冯保持着扑救的姿势,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挺尸的苏小穷,以及那个喷完“毒气”、缓缓瘪下去的塑料布鼓包,还有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如同凝固的化粪池般的终极恶臭。
老冯的嘴唇哆嗦着,眼神充满了学术性的震撼:“高……高浓度沼气混合有机酸气溶胶……瞬间定向喷射……精准命中……这……这物理定律和能量守恒……需要重新计算……苏小穷同志的光环……定向能武器化潜力……巨大……”
赵铁柱则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方面是臭的,另一方面是气的。他刚想说点什么,脑海中那代表香火储存的微弱红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红光旁边跳出一行新的、更刺眼的警告:
【警告!“环保卫士”人设遭遇重大物理性打击(臭气攻击)!】 【核心服务对象(社区居民)信任评级再次下降!】 【香火流失加速!请立刻挽回形象!】
“苏小穷!!”赵铁柱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冲了过去。他看着地上满脸墨绿、生死不知的苏小穷,再想想即将面临的信任崩塌和香火流失,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猛地扭头,对着那堆罪魁祸首的肥料堆,用尽平生力气咆哮: “老冯!启动b计划!给我把这堆‘炸弹’!分散!小型化!立刻!马上!挨家挨户送上门!搞家庭堆肥实验点!让大妈们亲眼看着烂桃子变黄金!再臭也不能臭在公司仓库里!要臭一起臭!要死一起死!”
他的咆哮在臭气弥漫的仓库里回荡,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悲壮和最后一搏的疯狂。
老冯看着状若疯魔的赵铁柱,又看看地上挺尸的苏小穷,再闻闻空气中那几乎可以当作生化武器的气味,绝望地推了推全是污泥的眼镜。
“分……分散小型化……降低单点气体压力……提高居民参与度监控发酵状态……理论可行……风险……平均分摊……”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走向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宝藏”,仿佛走向自己的刑场。
天,快亮了。雨声中,滨海小区的宁静清晨,即将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财富”希望的、极具穿透力的“芳香”所唤醒。赵铁柱的香火保卫战,进入了最惨烈也最接地气的巷战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