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拆迁区入口，灰蒙蒙的天空下，几块破木板搭起的“临时募捐点”寒酸得可怜。歪斜的“救助冯顾问！社区一家亲！”横幅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露出后面斑驳的“滨河新城规划图”一角。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未散尽的消毒水，还有一股名为“观望”的压抑。
王大妈捧着募捐箱，如同抱着炸药包站在风口浪尖。她清了清嗓子，那带着哭腔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猛地炸开，瞬间撕破了沉寂：
“街坊们！邻居们！看看这横幅！看看这箱子！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咱们的冯顾问！冯青同志！”她用力拍着箱子，砰砰作响，“昨晚！就在咱们筒子楼！为了清除祸害人的脏东西，为了救拾荒的陈阿婆！冯顾问……他……”王大妈声音哽咽，眼圈通红，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他挺身而出，被歹徒用毒箭射穿了肩膀！现在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生死一线！医药费……天文数字啊！”
她展开赵公明那份精心炮制的倡议书，手指点着“生命垂危”、“巨额费用”、“公开透明”的字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悲愤：“‘和谐之家’不是衙门！赵守护官把家底都掏空了！可杯水车薪！现在，是咱们街坊邻居伸出援手的时候了！一块不嫌少，一百不嫌多！积沙成塔，救命要紧！每一分钱，李老师当场登记！老王警官监督！老张领队看着！谁捐了多少，明天就贴公告栏！让太阳晒着！让大伙儿看着！这钱，干净！”
“王大妈说得对！”小陈立刻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人群，屏幕亮得晃眼，“我们全程录像！捐多捐少都是心意！留个念想！给冯顾问加油！”小雨在旁边用力点头，手机镜头缓缓扫过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退休李老师戴着老花镜，面前摊开崭新的登记簿，一支钢笔吸饱了墨水，如同即将审判的法槌。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王大妈，我捐一百。登记：李建国，一百元整。”他接过王大妈递来的红票子，在登记簿上工工整整写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张大爷和李阿姨一左一右站在募捐点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张大爷腰板笔直，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人群，那股子战场上带回来的煞气无声弥漫。李阿姨则温婉许多，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柔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有这两位“定海神针”镇场，原本一些蠢蠢欲动、想浑水摸鱼起哄或质疑的声音，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人群骚动起来。同情、疑虑、算计、冷漠……各种情绪在无声中交锋。几个平时受过老冯帮助的大爷大妈率先走上前，颤巍巍地掏出十块、二十块，塞进募捐箱。李老师一丝不苟地登记、念出名字和金额。王大妈则紧紧握着每一个捐款人的手，红着眼眶连声道谢，感染力十足。
“汪！目标出现！三点钟方向！孙大强！身后两米！那个穿灰色夹克、缩着脖子的瘦猴！就是味儿源！”哮天犬的意念如同无线电，精准传入赵公明脑海。
赵公明站在人群稍后的阴影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孙大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挤在人群里，脸上表情复杂——有对巨额费用的惊惧，有对自己处境的麻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而在他身后，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旧夹克、身形瘦小、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瘦猴），正低着头，极力降低存在感。哮天犬说的那股“不义之财”的铜臭混合着“烧纸钱灰”的霉味，源头就是他！
只见孙大强磨蹭着，终于从油腻的工装裤兜里，掏出一卷皱巴巴、沾着油渍的零钱，数出两张十块，犹豫了一下，又塞回去一张，捏着那张十块钱，脚步沉重地走向募捐箱。
“孙大强，十块。”李老师的声音平静无波，登记簿上落下名字和数字。
王大妈接过那张油腻的十块钱，脸上的感激有些勉强，但还是说道：“谢谢大强！冯顾问会记得你的好！”
孙大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飞快地瞟了一眼身后的瘦猴，低头挤回了人群。他这细微的动作，被小陈的手机镜头精准捕捉。
瘦猴见孙大强捐完，眼神一松，也磨蹭着上前。他动作更快，从夹克内袋摸出一个崭新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看也不看，直接整个塞进了募捐箱！厚实的分量让募捐箱都沉了一下！
“哟！这位大哥！高风亮节啊！留个名儿？”王大妈眼睛一亮，声音都热情了几分。
“不……不用了！一点心意！给冯顾问买点营养品！”瘦猴声音沙哑急促，摆着手，低着头就想往人群里钻。
“那不行！”李老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花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捐多捐少都是情分！留个名，好让大家伙儿知道是谁雪中送炭！也是对捐款人的尊重！”他拿起笔，等着。
“是啊大哥！留个名吧！让冯顾问好了亲自谢你！”小陈的手机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了瘦猴的脸。
瘦猴身体一僵，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受到周围聚焦的目光，尤其是张大爷那冰冷的注视和李老师笔尖的威胁。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挤出几个字：“张……张全有……”
“张全有……多少？”李老师追问，笔尖悬在金额栏。
“五……五千。”瘦猴的声音如同蚊蚋，带着肉痛和恐惧。
“多少？！”王大妈惊呼出声，差点把箱子扔了！周围人群瞬间哗然！
“张全有！五千元整！”李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他工工整整地在登记簿上写下名字和那个醒目的数字！笔锋力透纸背！
嗡——！
人群彻底炸了锅！五千块！在这个老破小的筒子楼拆迁区，简直是天文数字！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钉在瘦猴张全有身上！震惊、羡慕、怀疑、贪婪……种种情绪交织！
赵公明眼中寒光爆射！就是现在！体内那蛰伏的暗金香火猛地感应到那厚厚信封上散发出的、与禄字碎片同源的、浓烈到化不开的“不义之财”的铜臭和污秽气息！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躁动起来！丹田深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一丝暗金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锋芒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强忍着翻腾的气血，猛地看向哮天犬！
“汪！就是他！味儿冲鼻子！信封里全是那‘脏禄气’！还有股子……刘胖子办公室的打印纸和茶叶沫子味儿！”哮天犬的意念带着狂怒！
刘主任！果然是他！这五千块“脏钱”，就是刘胖子指使张全有，通过孙大强这个渠道（汽修铺掩护？）洗白或者转移出来的！此刻，却以“捐款”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塞进了给老冯救命的募捐箱！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往伤口上撒盐！更是要将这“和谐之家”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染上污秽！
赵公明胸中怒火滔天！一步踏出阴影，就要上前揪住那张全有！
“一！二！三！四！”
“转身！甩头！心放正！眼放亮！”
一个洪亮、充满节奏感、如同定心鼓点般的呼喝声，陡然从不远处的小广场炸响！是“老张”！玉帝化身！他不知何时又带着那群大妈跳上了，动作大开大合，甩头甩得极其用力，目光却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赵公明身上！那“心放正！眼放亮！”几个字，更是如同惊雷，狠狠劈入赵公明混乱暴怒的心神！
嗡！
玉帝那蕴含大道韵律的法诀口令，如同一只无形巨手，再次狠狠按下赵公明体内即将失控的暗金香火！那毁灭性的锋芒被强行收敛，灼烧感稍减。赵公明瞬间清醒！
不能硬来！众目睽睽之下，动了张全有，就是打草惊蛇！这五千块“脏钱”进了公开透明的募捐箱，被李老师白纸黑字登记在册，被小陈手机全程录像……它就不再是黑钱，而是“证据”！是钉死刘胖子、钉死这“脏禄”链条的铁证！
心思电转间，赵公明硬生生刹住脚步，脸上瞬间堆起混杂着震惊、感激和无比诚恳的表情，几步上前，一把握住正想溜走的张全有的手！力道之大，捏得瘦猴龇牙咧嘴！
“张全有大哥！高义！实在是高义！”赵公明声音激动得发颤，眼眶甚至逼出了点红意（一半是忍的），他指着募捐箱，对着小陈的镜头，也对着所有街坊，声音洪亮，“大家看看！什么叫雪中送炭！什么叫社区真情！张大哥！我替老冯，替‘和谐之家’，替咱们整个社区，谢谢您！您这五千块，是救命钱！是及时雨啊！”
他一边用力摇晃着张全有的手，一边用身体巧妙地挡住对方可能逃跑的路线，同时对着李老师和王大妈喊道：“李老师！王大妈！张大哥这五千块！单独记！用红笔！大写！这是标杆！是咱们社区互助精神的丰碑！”
李老师瞬间会意，拿起红笔，在“张全有”名字和“5000”数字上，用力地画了两个醒目的大红圈！如同盖上了审判的印章！
王大妈也反应过来，抱着募捐箱，对着镜头激动地语无伦次：“对对对！丰碑！张大哥是好人！大好人啊！”
张全有被赵公明死死攥着手，听着这铺天盖地的“赞誉”，看着那红笔圈住的名字和数字，还有那黑洞洞的手机镜头，脸都绿了！他想挣脱，但赵公明的手像铁钳！他想解释，嗓子眼却像被堵住！额头的冷汗小溪般淌下。他知道完了！这钱不仅送不回去，自己还彻底暴露了！成了聚光灯下的活靶子！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蓝白涂装的警车和一辆熟悉的、印着“异常生物与特殊事件管理局”标志的黑色越野车，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呼啸着冲进拆迁区入口！车门猛地打开！
“冷面”队员（凡管局9527）脸色铁青，带着几名彪悍队员，动作迅捷地分开人群！
社区民警老王也从警车上跳下，一脸严肃！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直奔那醒目的募捐点！更准确地说，是直奔被赵公明死死攥着手、面如死灰的张全有，以及……募捐箱里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
“张全有！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冷面”的声音比冰还冷，目光如同手术刀，扫过赵公明、募捐箱、登记簿，最后落在张全有脸上。
老王则走到李老师面前，拿起那本登记簿，看着“张全有”名字上那刺目的红圈和“5000”的数字，眉头紧锁。
“领……领导……我……”张全有腿一软，差点瘫倒。
赵公明适时地松开了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愕然”和“担忧”，退后一步。他体内的暗金香火在玉帝口令的压制下缓缓平复，但看着“冷面”和老王，尤其是他们身后那几双看似冰冷、实则可能藏着不同心思的眼睛，心中冷笑。
鱼饵吞了。
钩子露了。
水，彻底浑了。
他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扫过脸色煞白的孙大强，扫过那装着五千“脏禄”的募捐箱，最后落在远处小广场上，正带着大妈们跳得“心放正、眼放亮”的老张身上。
棋局中盘，暗流汹涌。
这沾了“禄”血的香火，烧出的第一缕烟……已经呛到了某些人的肺管子！
“汪！刘胖子的味儿……在车里！”哮天犬的意念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兴奋，传入赵公明脑海。
赵公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