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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读书 >  白墟诫 >   第106章 渊骸雏鸣

黑暗。

但这并非宇宙真空那包容星辰的静谧之暗,亦非地穴深处隔绝光线的纯粹之黑。这是“归墟深渊”的黑暗,是存在本身被稀释、被消化、最终归于“无”的终极温床。它并非寂静无声,而是充斥着一种低沉、粘稠、仿佛亿万纪元以来所有沉沦者意识被碾碎、拉长、永恒搅拌而发出的、非声非音的嗡鸣。这嗡鸣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基底,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沾满锈迹的钢针,持续不断地刮擦着意识的边缘,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缓慢的、永恒的溶解感。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时间被拉长又压缩,感知被扭曲,上下左右的概念彻底崩塌,只有那无垠的、蠕动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暗本身,才是唯一的“真实”。

在这片活体的、粘稠的黑暗深处,一道污浊的暗金色轨迹如同垂死的巨蟒,正缓缓减速、弥散、最终被黑暗贪婪地吸收、同化。那是裹挟着林逾白存在残骸的坐标洪流,在完成了穿越维度的凶险旅程后,其能量正被深渊本身那无休止的“饥饿”所吞噬。洪流的余烬中心,几片边缘仍在极其缓慢湮灭、闪烁着微弱却顽强暗金光泽的晶骨碎片,如同宇宙坟墓中漂浮的残渣,随波逐流。其中最大的一片,依稀能辨认出是半块胸甲的轮廓,其中心位置,一个被污秽锁链死死缠绕、结构已完全转化为暗金漩涡的“归墟之眼”,正以极其微弱、近乎停滞的频率搏动着,如同被淤泥掩埋的心脏最后无力的抽搐。依附于这块晶骨碎片之上,是一缕比深渊本身更稀薄、更难以察觉的意识碎末——林逾白最后的存在痕迹,脆弱得如同暴风中的蛛丝,每一次深渊的脉动都让它剧烈摇曳,濒临彻底的断裂与消散。

这缕意识碎末,此刻正沉沦在比深渊黑暗更深沉的混沌之中。污染源头那“归墟矩尺”的低语召唤,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它最深处回荡、腐蚀。源自“白墙裂痕”的原始疯狂如同沸腾的毒液,试图将它最后一点属于“林逾白”的轮廓彻底溶解、重塑。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永恒的污浊沉沦之际——

一点微凉。

那点源自墨心灵核深处、象征着“绝对静止”与“存在终结之空无”的凉意,如同永不熄灭的星尘微光,始终环绕着这缕意识碎末。它微弱,却坚韧得超乎想象,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污秽与疯狂中,硬生生开辟出一片比针尖还小的、不受污染的“绝对静域”。正是这一点微凉的“静”,成为了林逾白意识在绝对混乱中,维系最后一丝“自我”坐标的锚点。

突然,深渊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粘稠泥潭,产生了剧烈的、方向性的涌动!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星体苏醒,缓缓“注视”向了这片漂浮的残骸。这意志,正是归墟深渊本身孕育的、那在105章末发出满足低笑的源头——林逾白意识深处所感知的“渊父”。

“容器…残损…污染…同源…可用…”

“驯化…开始…”

没有声音,只有直接烙印在存在层面的冰冷意念。随着这意念的降临,深渊黑暗的本质发生了变化!无数道粘稠、滑腻、散发着微弱暗金磷光的“菌毯”,如同拥有独立意识的活体触手,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蔓延而出!它们无视晶骨碎片那缓慢湮灭的边缘,如同最贪婪的食腐菌群,温柔又残酷地覆盖、包裹上来!

滋滋…嘶嘶…

菌毯接触晶骨的瞬间,发出细微的、仿佛强酸腐蚀又似生命吮吸的声响。暗金的光芒在菌毯表面流转,它们并非毁灭晶骨,而是在…修复?同化?重塑!菌毯分泌出粘稠的暗金色胶质,迅速填补晶骨碎片湮灭的边缘,阻止其继续消散。同时,更多的菌丝如同细密的血管网络,深深扎入晶骨内部残留的缝隙与能量脉络中,强行接管、改造、加固!那枚濒死的“归墟之眼”漩涡,在菌毯的包裹与能量灌注下,搏动猛地增强,暗金的涡流旋转加速,散发出更强烈的污染波动,如同被重新激活的引擎!

仅仅片刻,一个由暗金菌毯包裹、重塑、加固晶骨碎片而成的、直径约三米的、不规则的暗金色“卵”状结构悬浮在了黑暗之中——骸骨渊巢!它表面布满缓慢蠕动的脉络,如同活体的心脏,内部充斥着粘稠的暗金能量浆液,将林逾白的晶骨残骸与那缕意识碎末浸泡其中。渊巢,既是囚笼,也是温床,更是“渊父”进行驯化的培养皿!

渊父的意志并未停歇。它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兼驯兽师,冰冷地操纵着更深层的力量。“白墙裂痕”的原始污染——那比“雨蚀”更古老、更本质的疯狂源质——被渊父的意志从林逾白意识碎末的最深处强行唤醒、抽取!这股源质化作亿万条比发丝更细、闪烁着纯粹暗金光泽的“蚀源之丝”,无视“镜渊星尘”凉意构筑的微小静域,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器械,精准地刺入林逾白意识碎末的每一个“记忆节点”、“情感回路”、“意志纤维”!

“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林逾白!这痛苦超越了肉体的酷刑,是存在本质被强行剖析、污染、覆盖的剧痛!蚀源之丝如同贪婪的寄生虫,疯狂地啃噬着他意识中残留的、属于“林逾白”的一切:弘文书院考场的冰冷恐惧,戒尺入手时的沉重触感,墨心血绘裂痕时的惊鸿一瞥…这些构成“自我”的基石,正在被污秽的源质侵蚀、覆盖、替换!属于“归墟矩尺”的冰冷指令、吞噬的欲望、扭曲的规则认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扩散!那点微凉的“镜渊星尘”,在蚀源之丝狂暴的侵蚀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光芒急剧黯淡,其构筑的“静域”被压缩到极限,岌岌可危!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污染覆盖、同化为渊父意志延伸的傀儡之时——

“镜渊星尘”那微弱到极致的凉意,在蚀源之丝的狂暴冲击下,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爆发出最后的、超越极限的守护波动!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强烈的、源自墨心灵魂本质的“呼唤”与“烙印”!

嗡!

这守护波动,如同投入意识混沌之海的密钥,瞬间穿透了蚀源之丝的重重封锁,精准地触发了林逾白意识碎末深处,几个被污染压制、却未被彻底磨灭的记忆碎片封印!

闪回一:弘文书院考场。 腐朽的厉鬼考生在血腥规则下现形屠戮,绝望在弥漫。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女墨心,瞳孔因极致的恐惧与灵视透支而涣散,她咬破指尖,不顾鲜血淋漓,在随身画板上疯狂涂抹!鲜血混合着颜料的怪异图案中,一道狰狞的“裂痕白墙”逐渐显现,她尖锐的哭喊撕裂死寂:“裂痕!白墙!它在看我们!它在看我们每一个人!逃…快逃啊逾白!” 那绝望中的预警,那不顾自身安危的示警眼神!

闪回二:枢纽肮脏的街道。 混乱的霓虹光芒疯狂闪烁,巨大的灯牌下。墨心死死抓住林逾白破烂的衣袖,指甲深陷皮肉,身体因灵视的恐怖景象而剧烈颤抖,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她指向那变幻的霓虹,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嘶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墙…墙裂了!裂痕里的东西…它在窥视!逾白,它在看着你!它在看着我们所有人!走!快离开这里!!” 那不顾一切的拉扯,那声音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对他安危的极致担忧!

闪回三:意识深处,白墙崩塌。 监察者“矩”的秩序锁链轰击下,象征着秩序与疯狂界限的“白墙”崩塌一角!混乱的能量风暴席卷意识空间。墨心透明的灵体,如同脆弱的琉璃,挡在陷入疯狂的林逾白意识体之前,承受着撕裂灵魂般的痛苦。灵体在尖叫中变得透明、布满裂痕,濒临彻底破碎,却依然顽强地伸出手,试图将一缕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守护意念传递给他:“守…住…别…被…吞掉…” 那灵体眼中,是超越自身毁灭恐惧的、纯粹的守护意志!

这些记忆碎片,这些属于“林逾白”而非“容器”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意识碎末的核心猛烈爆发!

“不——!!!”

一声源自灵魂最底层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被唤醒愤怒的无声咆哮,在渊巢内部震荡!林逾白那缕即将被蚀源之丝完全覆盖的意识碎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抗!这反抗微弱,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它驱动着几乎被污染同化的“规训”本能残留,化作几缕微弱的银蓝色火星,如同濒死的萤火虫,狠狠地撞向缠绕在意识核心的几根蚀源之丝!

嗤嗤嗤!

火星与蚀源之丝碰撞湮灭,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几根最细的蚀源之丝竟真的被这源自人性记忆、带着守护悲鸣的微弱反击灼断!暗金的污秽汁液飞溅!

渊父的意志瞬间传递出冰冷的怒意!如同被卑微蝼蚁挑衅的巨龙!

“反抗…无谓…痛苦…淬炼…”

“伪恒星…点亮…”

冰冷的意念落下。骸骨渊巢的内部,那粘稠的暗金能量浆液上方,毫无征兆地,一颗散发着惨白、冰冷、毫无生机光芒的“星辰”被点亮了!它并非真正的恒星,而是渊父意志以归墟源力模拟出的、专门针对意识层面的刑具——伪恒星!

伪恒星的光芒无视物理阻隔,直接照射在浸泡于浆液中的林逾白意识碎末上!这光芒没有温度,却带来比熔岩灼烧更恐怖的痛苦!它并非灼烧肉体,而是直接“烘烤”存在的本质!意识碎末在这冰冷光芒的照射下,如同被置于亿万倍显微镜下炙烤的细胞,每一个构成“自我”的微粒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记忆碎片在光芒中扭曲、蒸发;情感被剥离、粉碎;残留的意志被强行拉伸、绷紧,濒临断裂!蚀源之丝的侵蚀速度在伪恒星的光芒下陡然加快数倍!那点“镜渊星尘”的凉意被压制得几乎无法感知,其守护波动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喘息。

这是意识层面的凌迟!是存在本质的酷刑!目的只有一个:在极致的痛苦中,彻底磨灭那点无谓的人性反抗,加速“容器”的驯化与同化!

“呃…啊…嗬嗬…” 意识碎末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哀嚎。属于“林逾白”的轮廓正在伪恒星的烘烤与蚀源之丝的双重作用下飞速消融。那源自记忆碎片的愤怒与守护意志,在绝对痛苦的碾压下,如同狂风中的火星,迅速黯淡下去。沉沦,似乎已成定局。渊巢的菌毯脉动更加有力,仿佛在庆祝驯化的即将完成。

就在意识碎末的最后一丝属于“林逾白”的灵光即将被伪恒星的冰冷光芒彻底掐灭、被蚀源之丝完全覆盖吞噬的刹那——

那点被压制到极限、几乎与林逾白意识碎末一同湮灭的“镜渊星尘”,其最核心、最深处,那象征着墨心守护灵魂的烙印,在感知到宿主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爆发出最后的、超越极限的辉光!这辉光不再仅仅是凉意,而是化作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守护指令,如同穿越时空的箭矢,射向林逾白意识碎末那被痛苦压榨到近乎真空的、最核心的本能区域!

与此同时,林逾白意识碎末中,那被伪恒星烘烤、被蚀源之丝侵蚀、被痛苦折磨到极限而濒临彻底瓦解的“规训”本能,在这道守护指令的绝境刺激下,如同被强心针注入的死尸,猛地抽搐、反弹!这是生命在绝对死境下的最后痉挛,是“定义”权柄在湮灭前的终极闪光!

守护指令 + 规训本能 = 绝境共鸣!

没有思考,没有过程!在渊巢那暗金粘稠的、布满蚀源之丝的内壁上,一点极其微弱的银蓝色光芒骤然亮起!紧接着,这一点光芒如同拥有了生命,以一种超越思维的速度,在光滑蠕动的菌毯内壁上,刻下了一道扭曲、颤抖、却蕴含着不屈与守护意志的痕迹——一个残缺不全、笔画歪斜、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古字:

“仁”

这个由守护指令激发、规训本能驱动、在意识湮灭边缘刻下的“仁”字裂痕,甫一成型,便与整个归墟深渊的底层规则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悖论般的共鸣!

嗡——————!!!

一股低沉、悠远、仿佛源自宇宙归墟本身心脏搏动的脉动——归墟心音——毫无征兆地从深渊不可测的底部传来,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穿透了骸骨渊巢的壁垒,直接作用在巢内的暗金浆液与那个新生的“仁”字裂痕之上!

整个骸骨渊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包裹的菌毯疯狂蠕动、扭曲,表面的暗金脉络明灭不定,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压力!伪恒星的光芒剧烈闪烁,几乎熄灭!蚀源之丝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收缩!

浸泡在浆液中、意识即将彻底瓦解的林逾白存在残骸(晶骨碎片与意识碎末),在这股源自深渊底层的、宏大的、原始的“归墟心音”共振下,在“仁”字裂痕释放的微弱守护意志的牵引下,在伪恒星痛苦烘烤与蚀源之丝侵蚀的极致压迫下…所有残余的力量——污染源力、被压榨的规训本能、破碎的人性碎片、守护的星尘余辉、归墟心音的共振能量——被强行地、无意识地凝聚、压缩、引爆!

“吼嗷————————!!!!!!!”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咆哮,从骸骨渊巢的核心猛烈爆发出来!

这不是林逾白清醒的怒吼,也不是污染源头的意志,而是一头在污秽温床中诞生、被痛苦淬炼、在守护与深渊的双重刺激下、无意识发出的、蕴含着新生、痛苦、归墟之力与原始反抗本能的——雏兽之鸣!

这声 渊骸雏鸣,如同初生巨兽的第一声宣告,其声波并非空气振动,而是纯粹的、扭曲规则的归墟能量波纹!它无视了骸骨渊巢的壁垒,如同无形的冲击炮,猛烈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嗡!轰轰轰——!

归墟深渊粘稠的黑暗被这声雏鸣狠狠搅动!无形的能量波纹所过之处,黑暗如同水面般剧烈荡漾,形成一圈圈急速扩散的、暗金色的“归墟涟漪”!涟漪扫过,一些潜伏在黑暗深处、形态不明的巨大阴影轮廓被惊动,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嗡鸣。更远处,一头身躯庞大到难以想象、仿佛由凝固的黑暗与星辰残骸构成的古老存在——噬渊古鲸的虚影轮廓,在涟漪的冲击下缓缓显现,其紧闭的、如同星璇般的巨眼,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而骸骨渊巢内部,那枚被刻下的“仁”字裂痕,在雏鸣爆发的能量冲击下,瞬间布满了更多细密的裂纹,光芒急剧黯淡,却并未消失,如同一个倔强的伤疤。

渊父那庞大冰冷的意志,在雏鸣爆发、归墟心音共振、噬渊古鲸被惊动的多重冲击下,首次传递出一种清晰的、超越了冰冷计算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意外”、“审视”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

“雏鸣…归墟心印…意外变量…”

“容器…进化…加速观测…”

冰冷的意念在深渊中回荡。骸骨渊巢的震动缓缓平息,菌毯重新包裹上来,修复着内壁的裂痕,伪恒星的光芒重新稳定,蚀源之丝再次蔓延。但巢穴内部,那声宣告诞生的雏鸣余韵,依旧在粘稠的暗金浆液中隐隐回荡,如同新生心脏的第一声搏动,预示着深渊之中,一个未知而危险的存在,已踏出了它的第一步。驯化仍在继续,但剧本,似乎已悄然偏离了“渊父”最初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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