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回来了!”叶嘉盛听见高跟鞋声后,瞬间放下筷子朝门厅跑去,他已经一周没有见过妈妈薛宴辞了。
“妈妈,你吃饭了吗?”
“妈妈,爸爸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芋儿烧鸡,一起吃吧。”
“妈妈,我好想你。”
薛宴辞拍拍儿子的肩膀,“叶嘉盛,对不起,妈妈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不陪你吃晚饭了。”
“妈妈,你真的和邵叔叔在一起了吗?”
薛宴辞一丝犹豫都没有,只从楼梯上回过身,朝站在客厅中央的叶嘉盛答一句,“嗯,在一起了。”
叶嘉盛失望极了,他自小就是在爸爸妈妈怀抱里长大的。这么多年过去,爸爸妈妈虽然常常吵架、闹脾气,但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爸爸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将妈妈赶出家门;妈妈一点儿都不生气地从家里搬去和别人同住。
爸爸会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抱在一起,妈妈会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叔叔睡在一起。
婚姻、家庭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难道就没有一条法律可以约束、制裁这件事吗?
叶嘉盛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爸爸叶知行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法,妈妈薛宴辞就是这个社会上最大的法。
他们各自都选择了放弃对方,连惩罚一下彼此,都不愿意。
薛宴辞上楼去了,径直去了书房,她是回来拿文件的。至于路知行,连续两次的背叛,她承受住了。
可他的侮辱与质问,她受不住。
“邵家明只是个四级科员,他没有任何背叛砝码,他会毁了你的,薛宴辞,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薛宴辞没答话,依旧在找文件,在找某一年南方冰冻的文件材料,在找她的工作笔记。
现在已经十一月下旬了,整个南方城市从十一月初就开始下雨,一场接一场,今年能否安然度过,薛宴辞不知道。
但南京、安徽这一带曾是她的所辖区域,也是如今张鹏新的所辖区域,她必须得提前做好预防措施。
“薛宴辞,你换个其他人吧,可以吗?邵家明真的不行。”
“你不能和他住在五环外的楼房里,那里什么人都有,上上下下还都是楼梯,你膝盖受不住的,而且那里真的太乱了。”
“薛宴辞,你为自己想一想可以吗?就算你不顾着自己,你为三个孩子想一想可以吗?”
“路知行,有一年我带着叶嘉盛和你在南昌指导冰冻情况的工作记录和材料放在哪了?”薛宴辞太平淡了,就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像什么话都没听到一样,就和以前一样,问路知行东西在哪里,需要他帮忙找的时候一个样。
六周前发生在一楼小客厅里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两周前她带着绍家明在北京城里吃饭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一周前她搬家到邵家明家里的事,也这么过去了。
路知行起身打开文件柜,找到薛宴辞要的东西,双手递交给她。
她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又装起来了,“谢谢你,路知行。”
薛宴辞走了,她离开书桌朝门口去了。
她今天将头发绾起来了,画了很淡的妆,比三周前叶嘉盛偷拍回来的照片有气色了不少。只不过身上这套衣服,路知行从未见她穿过,应该是新买的吧。
两年了,还是三年了?在路知行的要求下,薛宴辞已经不再穿超过四厘米的高跟鞋了。但她今天这身长裙,要配六厘米的细跟鞋才会好看。
也是,她离开这个家了,也离开自己的怀抱了。她想穿怎样的高跟鞋,也都不会再有人约束她了。
赶薛宴辞出家门,逼迫她去找其他男人寻欢作乐,路知行心里是有数的,他也愿意放她出去玩,他也曾为她挑选过不少的男人,送去过宝格丽。
可她,却在万千优秀的、年轻的、出色的人群里,选了一个毫无背叛砝码,姿色平平,能力平平的邵家明。
“薛宴辞,可以和我说会儿话吗?”路知行快步挡在她面前,“五分钟,可以吗?”
“你有其他事情吗?”薛宴辞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她那天从一楼小客厅离开时那样,尽管路知行再怎样发疯,都没能将她激怒,她一直都很冷静。
薛宴辞平淡地靠在墙上,任由路知行解了她的毛衣扣子,扯了她长裙的领口,亲过她的脖颈、锁骨。
她也没反抗一下,也没闪躲一下。
路知行再次哭着跪在薛宴辞面前的那一刻,她转身打开书房门走了。
“妈妈,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
薛宴辞随手拉把椅子坐下了,对于叶嘉盛,她很抱歉,对于三个孩子,她都很抱歉。
但没办法,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没了一个路知行,难道就该自暴自弃吗?被路知行侮辱、责骂几句,就该寻死觅活吗?
比爱情,婚姻重要的、有趣的事情太多了。
“妈妈,邵叔叔对你好吗?”
“还行吧。”薛宴辞答一句。
邵家明对自己好吗?
薛宴辞觉得,挺好的。
邵家明就是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如路知行所说,努力了十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的、不值得一提的四级科员。
最近这段日子里,薛宴辞时常在思考一件事,如果把砸在路知行身上的那些资源全给邵家明,会怎么样呢?
邵家明成为叶董?路知行依旧是那个带着无名乐队全国赶演出的乐队主唱?
或者说,将砸在路知行身上的这些资源,全部倾斜给薛启洲,那又会是怎样呢?
兄妹之间,总不该说出那般恶毒的话吧?
毕竟,都是一个爸爸妈妈生出来的,再怎么着,也不会从一个户口本上被分开,也不会被赶出家门。就算这些都发生了,可还一样都是兄妹,不是吗?
更不会生出三个毫无任何良心的孩子。
“妈妈,我和姐姐、二哥商量过了,您如果想要和爸爸离婚,和邵叔叔结婚,我们三个都没有任何意见,也都是支持您的。”
“但是,妈妈,我们有一个要求。我们不想和邵叔叔见面,也不想和他有任何关联,他也不能阻止我们三个去看您。”
薛宴辞看看叶嘉盛,果然,他和另外两个一样没良心。也是,他长得和路知行一个样,能有什么良心。
“放心,叶嘉盛。”薛宴辞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不会和你爸爸离婚,即使离婚了,也不会再和任何人结婚。”
“至于是否见面和有关联的事,那是你们三个人的事。叶嘉念二十八岁,叶嘉硕二十四岁,叶嘉盛你二十岁,你们三个都是大孩子了,你们想怎样,那是你们的权利。”
叶嘉盛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橙子又放回桌上了,妈妈不再称呼自己小老三了,连一句嘉盛也不愿意了。
好像从自己在和康名邸选择要赶回医院看爸爸的那一刻,妈妈就将自己抛弃了。
可这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妈妈以前从不这样记仇的,也从不会和自己生气这么长时间的。
“妈妈,邵叔叔哪里好?”叶嘉盛太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了。
爸爸叶知行的刻薄、冷漠、无情,叶嘉盛已经见识过了。可绍家明,一样是个平平无奇的人,妈妈那样骄傲的、漂亮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呢?妈妈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没什么特别好的。”薛宴辞摇摇头,面容平静,“但他在我身边,我能够内心平静些,晚上能睡得着觉,白天能正常工作,就这些。”
“妈妈,你和我在一起,在这个家里,做不到这些吗?”
“嗯,做不到。我贪恋邵家明的怀抱,贪恋他的气味,贪恋他的温度,我只有靠着这些,才能活得下去。”
爸爸比不上邵家明,自己也比不上邵家明。可叶嘉盛仍旧不肯死心,“妈妈,以前的爸爸也是这样的吗?”
“不记得了。”
薛宴辞起身走了,她的这一番话,路知行都听到了。
邵家明没什么好的,但他确实可以让薛宴辞内心平静。她是喜欢他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当年薛宴辞喜欢上自己,也同样是这个原因。
“小嘉盛,再吃些饭吗?”
“不用了,丽姨,谢谢您。”
叶嘉盛起身离开饭厅,朝洗衣房的方向去了,那里有一座小秋千,小猫的房子也在那里。
很久以前,妈妈经常在那里荡秋千,小猫经常在那里睡觉,再往前走一点儿,打开门,就是爸爸送给妈妈的一间花房。
花房里有妈妈喜欢的山茶花,有姐姐喜欢的芍药花,还有自己和二哥喜欢吃的蔬菜。妈妈还给爸爸种了好多好多不同颜色的绣球,妈妈经常和爸爸坐在花房的椅子上拥抱、接吻。
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小猫了。
“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电话那头的叶嘉念将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支出去了,“什么事?嘉盛,你今天晚上吃过饭了吗?学校的实验怎么样?”
“姐姐,你早就知道妈妈不要我了,对不对?”
“嘉盛,妈妈不是不要你了。”叶嘉念捏捏眉心,“妈妈是不要爸爸了,也不要我了,也不要嘉硕了。”
“是在爸爸住院期间,姐姐你回天津找妈妈那次,妈妈说的吗?”
叶嘉念将电话挂断,拉了视频会议,将当日妈妈薛宴辞在天津大学第三食堂说过的所有话,全部转达给了叶嘉硕、叶嘉盛。
叶嘉硕对于此事并没说什么,只邀请叶嘉盛来长沙玩,说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可以过来长住。
叶嘉盛拒绝了,他说自己还要去学校上课,每天很多课,周六日有实验,就不去了。
视频会议结束的那一刻,叶嘉盛抱着自己的小猫偷偷流了眼泪,他不敢放声去哭,更不敢出一点声,也不敢一下流太多眼泪,更不敢停止呼吸。
妈妈回家搬东西去邵叔叔家的那一天,自己就哭到了呼吸碱中毒。可那天,妈妈没有陪自己去医院,也没有在医院等着自己醒过来。
以前,每一次,妈妈都会来的。
哪怕是爸爸在医院,妈妈也会偷偷到医院,将自己接回家的。
但那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嘉盛,别坐在地上,太凉了。”
“爸爸,我该和你一样姓「路」吗?”
路知行怔了怔,只将手里的垫子轻轻放在叶嘉盛身旁,转身离开了。
路知行想过无数次薛宴辞会怎样惩罚自己,折磨自己,但从没想到,这会牵扯到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