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叶两家互不干涉、管辖对家的事,是爷爷薛安厚和姥姥叶政君定下的规矩,从没人敢打破这个规矩。
但爸爸今天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得到了大伯的允许。想到这里,薛宴辞猛然停下手里的动作。
爸爸薛蔺祯是大伯叶承明请来的说客,是让薛蔺祯这个老丈人过来管教路知行这个女婿的。
“路老师,大伯年少时就有了功名,二十多岁求娶到书香世家的大伯母,不到四十出了意外。一生十分坎坷,脾气性格也随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几年身体也不大好了。”
“无论大伯说什么,你多担待,有什么难办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知行,别妥协,知道吗?”
路知行猜到了大伯叶承明的意思,也看出了爸爸薛蔺祯的为难,更是明白薛宴辞的苦心。但对于通纳生物股权改革这件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他的方案,因为这关系到自己爱人薛宴辞将来的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
他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亲过她的额头,“我知道的,快睡,好姑娘。”
吃过午饭,驱车到国旺胡同正巧两点五十整,叶嘉念在院子里和隔壁赵家的小孙子在捣鼓廊下造景台里的两只黄缘龟。
赵家的小孙子拿着片树叶逗来逗去的,叶嘉念直接伸出食指喂给黄缘龟让它咬。
这小姑娘胆子大的很,薛宴辞看一眼都觉得手指头疼。
“叶伯父,我爸说下周六带我去买小马。”
路知行弯下腰摸摸赵家小孙子的头,“恭喜你,弘益!那下周天上午十点,伯父带你去国贸选一套马具送给你好不好?”
“谢谢叶伯父,我可以把小马养在你家吗?和念念妹妹的小马住在一起。”
路知行没同意也没拒绝,赵家可是中能源集团的二把手,在北京养匹马算不上什么大事,没必要放到半北藕榭去。更何况学习骑术本就是件危险的事,即使是有最好的指导老师,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
叶嘉念收回逗黄缘龟的手,双手叉腰,“赵弘益,我家马场没有位置了,我的小马都没地方住了,你的小马不能来。”
“那把你的小马送到我家养,我家在丰台的马场特别大,能养一百匹小马。”
“那你为什么不让赵伯父给你买一百匹小马?”
“我爸爸说......”
薛宴辞递给叶嘉念一个眼神,又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赶紧拉着路知行进屋去了。自家这姑娘真不错,又聪慧又机灵的。
屋里不如屋外热闹,冷清清的。薛宴辞松开路知行的手,落座在叶承明身旁,先是问过这周的体检情况,汇报完在甘肃的考察慰问情况,又陪着喝了半盏茶,才将话题打开,“大伯,一会儿关于通纳生物股权改革的决策会,我就不参加了,您父子三人谈吧。”
“谁的主意?”
薛宴辞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回叶承明一句,“知行的想法,我们结婚前就商量好了的。”
客厅电视机上《大明王朝1566》播了三集,父子三人也没谈完。
“小辞,要不要进去看看?”大伯母魏黎提醒坐在一旁给叶嘉念剥荔枝的薛宴辞一句。
“咱别管他们,男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谈。”
“我从甘肃那边带了三泡台,咱尝尝。”
薛宴辞接过保姆庆儿递来的两只盖碗,特意将茶包里的冰糖去了一大半。大伯母年纪大了,控糖控盐这都是日常必须要做的事。
只可惜茶很一般,略下品。
《大明王朝1566》又播了两集,赵贞吉发表完天子门生的论点后,书房门终于开了,叶承明沉着脸出来了。
近两年里,叶承明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已经需要长时间坐轮椅了。
薛宴辞连忙起身从路知行手里接过轮椅推手,朝叶承明撒娇,“大伯,别生气,您看看我,咱就不生气了。”
叶承明更气了,气得将头偏向一侧,不再看薛宴辞一眼。
“姑娘,过来,哄哄明爷爷。”薛宴辞喊一声翘腿躺在沙发上的女儿。
叶嘉念抱着玩具往叶承明面前一站,老人家就露出笑容了。薛宴辞厚着脸皮调侃自己一句,“看样子,您现在是一点儿都不疼我了?”
叶承明才不搭理薛宴辞,接过叶嘉念抱来的蓝色小海豚,和孙辈逗着玩了好一会儿,又问叶嘉念喜不喜欢门前廊下那两只黄缘龟;明天晚上放学后要不要来国旺胡同吃炙羊肉;这周末要不要去动物园看海豚......
折腾了半小时,叶承明才发话,“行了,出差刚回来,赶紧回去歇着吧。”
临出门前,薛宴辞又嘱咐大伯母魏黎一遍,下周大伯父体检必须要由她和知行陪着一起去,不能再由着大伯父自己做主了。
赶回颐和原着,叶嘉念就跟翻了天一样,仗着姥爷薛蔺祯在,晚饭挑挑拣拣,只吃了一碗底米饭,两根青菜,就开始闹着要吃荔枝。
路知行说了无数遍吃多了会上火,叶嘉念就是不肯听,薛蔺祯宠着孩子吃完一颗又一颗。钢琴也不练了,跳绳也不跳了,一个劲儿地在后厅荡秋千。
薛宴辞摇摇头,并不说话,只拉着路知行去了书房。忙了四个半小时,才把通纳生物股权改革的草纲拟出来,随后联系公司法务要在三天内形成章程。
这事不仅拖不得,而且还要办的足够快。
十一点半薛宴辞从健身房出来,恰巧碰见拿着叶嘉念作业本满屋子找书包的路知行。自家这女儿一点儿条理性都没有,每天的作业写完了就结束了,完全不知道要收起来,到处乱扔。
为着这事,路知行在晴姐请假的这一个月里,已经接了无数通幼儿园老师的电话,每次都是一顿批评。路知行回家后跟叶嘉念说了无数遍,这孩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
十二点路知行终于在一楼客厅沙发底下找到了叶嘉念的书包,里面乱七八糟的,折角的课本,散落的画笔,团成团的练字纸,应有尽有,跟垃圾场一个样儿。
路知行一股脑地将所有东西倒出来摊在地上,挨个整理一遍。只是在一团草纸中看到了比叶嘉念写字还丑的,薛宴辞写在抬头是天津大学草纸上的一段话。
这段话正是一周前,叶嘉念在蓟县露营时同路知行说的那段话。里面不少生字,薛宴辞还给女儿标了拼音,叶嘉念是硬生生将这段话背下来转述给他听的。
看着这些,路知行默默将女儿书包收好,没了想要明天一定要教会孩子自己收书包的想法。
不会收,不想收,就算了吧,反正叶嘉念有自己这个爸爸,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好了。
“薛宴辞,与你相爱,为你沉沦,是我的心甘情愿。”
薛宴辞放下手里安全驾驶的书,伸手拉起跪在床边深情款款地路知行,打趣他一句,“路老师,几天没见,发际线高了不少。”
“怎么,嫌弃我老了?”路知行一生气,鼻子尖儿就会变成粉红色,下一秒就该哭了。薛宴辞笑笑,拉他到怀里,亲一口,鼓励他一句,“老当益壮。”
“植个发?”
“才三十五,不至于吧。”薛宴辞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路知行老了,自己也老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好像什么都没做,一下就三十多岁了。
“我想哭。”
“被大伯吓到了?”
路知行终究还是哭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爱你了。”
薛宴辞这一场六天的出差,看似没什么,但也是两人和好之后,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了,更关键的是在这六天里,几乎处于断联状态,太煎熬了。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薛宴辞取了纸巾将怀里人的眼泪擦净,现在是五月上旬,正是飘柳絮的季节,路知行过敏得厉害,再这么哭下去,明天整张脸都得红透,那可就太丑了。
“知行,无论怎么样,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路知行昂起头,“宴辞,这不够。”他这一张脸,粉透粉透的,和宫粉山茶花一样,娇俏、妩媚极了。
“知行,我明白你遇到我之前受过的苦,我十九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些。我想把我的爱都给你,我想看着你实现自己的理想,去弥补自己的遗憾,有自己的家庭,成为一名很好的爱人,有自己的孩子,成为一名优秀的父亲,这就够了。”
“这么多年,你包容我,宠着我,惯着我,这些事情换个人做也可以。但是这不一样,我只想要你来做这些事,我只想要你包容我,宠着我,惯着我。我只想要你来管着我们的家,管着咱家的家事、生意。”
“我只想要你,知行,这就够了。”
从茫然到惊讶到高兴,路知行只得出一个结论,“怎么办,好姑娘,我更想哭了。”
“那就哭,在我面前,你怎样,都是好的,我都是爱你的。”
路知行的哭分很多种。
委屈的时候,不说话,一边哭一边小声吸气;难过的时候,只一个劲儿低着头掉眼泪;生气的时候,会噘着嘴,眼睛一眨一眨地流眼泪;高兴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一边哭一边抹眼泪,还能喋喋不休地说很多话。
“宴辞,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有啊,有很多。”
“每天都能在你怀抱里、亲吻中醒来,又睡去;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早饭;我们可以相爱相知一辈子;叶嘉念可以成长为一个如你一般好的人;咱两家人都能过得好,过得平安……”
薛宴辞不记得路知行哭了多久,冒了多少鼻涕泡。
她只知道今晚过后,路知行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遗憾,心里也不会再有任何别扭,她用爱浇灌出来的这朵山茶花,经过十三年,此时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