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主任姓韩,叫韩金生,是个快五十岁的老男人,弯腰驼背大秃头。
而孟小玲才二十九岁,二人站在一起俨然就是父亲与女儿。
干校的领导班子里,只有韩金生是当地委派来干校主持工作的,只听说很有背景,但具体什么背景,无人可知。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林菀君才不会触霉头去招惹韩金生呢,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狗咬狗才是最优解。
在中秋节这天晚上,干校组织了一场其乐融融的赏月会,每个人分到一枚硬邦邦的月饼,里面是掺了面粉的红糖馅儿。
除了月饼之外,每人还能领到一块西瓜。
吃完的西瓜皮不能扔,留着给食堂明天做菜吃。
但就算如此,大家也喜不胜收。
这是林菀君穿到书里度过的第一个节日,她还是想弄出一点仪式感。
于是趁着其他人都在大操场上吃面粉馅月饼,林菀君与宋家三口在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过了个珍贵的中秋节。
一碟有青红丝的五仁馅月饼,一碟红彤彤的水蜜桃,还有一瓶桂花酒。
宋家没人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在这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信任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他们给予林菀君百分之二百的信任。
李月棠甚至说,就算这是物资林菀君偷的抢的,宋家也甘愿与林菀君共生死共患难。
李月棠还说,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先让宋明城和宋战津去抵罪,再不济她上,总而言之,一定会将林菀君保护到最后一刻。
四个人手中端着饭缸,里面是芬芳四溢的桂花酒,还有当空一轮明月,气氛格外融洽温情。
李月棠回忆起在大院里过中秋节的场景,忍不住唏嘘。
“每年中秋节,我都把老爷子和老太太接回家,螃蟹是必不可少的,这时节的螃蟹最肥美鲜甜。”
“老爷子喜欢螃蟹配酒,他酒量又差,每次喝醉就嚷嚷着他那些牺牲战友的名字,还非得去陵园里祭拜。”
听到这话,林菀君笑。
“大晚上去陵园?那得多瘆人?”
宋战津摇了摇头。
“普通陵园可能瘆人,但烈士陵园一点都不害怕,小时候,我们经常去烈士陵园玩耍,困了就躺在烈士的墓碑下睡觉,睡得可香甜了。”
听到这话,林菀君不觉想起现实世界里,人们在英雄纪念碑前玩耍歌舞的热闹场景。
有人觉得这是对烈士的亵渎,可更多人则认为,这是对烈士最好的告慰。
一代又一代军人抛头颅洒热血奔赴战场,不就是为了和平盛世的到来吗?
他们付出鲜血与生命,为的不就是子孙后代能无忧无虑生活吗?
这盛世,如他们所愿!
宋明城一直闷头喝酒,很快,饭缸里的酒光了。
他砸吧着嘴,抬头看着林菀君。
“君君,是爸连累了你,你嫁进宋家,都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跟我们来这地方吃苦,连第一个节日都如此寒酸。”
林菀君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苦!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幸福。”
为了不被人发现,大家吃完月饼和桃子,很快就收拾战场回到大操场。
韩金生身为后勤主任,正与魏毅夫坐在一起聊分房的事。
“魏校长,名单我看过了,绝大多数都没问题,就宋家……”
犹豫片刻,韩金生开口说道:“是,我知道上级发函让咱们解决宋家的住房问题,但他们毕竟来得晚啊!”
“我是这么想的,宋家先缓一缓,等过完年再……哎哟,谁撞我了!”
话没说完,有人从背后撞到韩金生,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又跑了。
韩金生表情不悦,正要追上去,只见怀里多了一张纸条。
他随手打开,在煤油灯下一看上面的字,脸色登时变了。
魏毅夫还在低头思考事情,说道:“老韩,宋家的房子必须分,宋明城的战功就是他……哎哎,老韩你去哪!”
韩金生神色愤怒扔了纸条,抄起桌上切西瓜的刀骂骂咧咧冲了出去。
一脸疑惑的魏毅夫捡起纸条看了一眼,直呼糟糕。
他起身,正好看到宋战津从自己面前晃过。
于是招呼宋战津等十几名身强力壮的青年赶紧一起跟上去。
“快,快追上韩主任,不然要出事!”
宋战津嘴上嚷嚷着快快快,实际故意压着速度,给韩金生“抓奸”的机会。
只见韩金生直奔卫生所,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床上,魏亚军和孟小玲正在关键时刻。
这踹门声吓得孟小玲放声尖叫,她下意识就要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奈何魏亚军比她更快一步。
魏亚军死死裹住自己,屁股蛋子在外,脸严严实实躲在被子里,任凭孟小玲如何拉扯都不肯给她分一个被子角。
孟小玲只能蜷缩在床下,捡起一条男裤勉强遮住关键部位。
韩金生看到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老婆和野男人厮混,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贱人!你敢给我戴绿帽子!老子砍死你!”
只见韩金生举着刀冲上去,宋战津等人一窝蜂挤到门口,喊着“韩主任别冲动”,却因为拥挤而哗啦啦倒了一地。
而韩金生的刀已经落下,在即将砍向孟小玲脖子时,改变方向砍在魏亚军的屁股蛋子上。
魏亚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鲜血喷了孟小玲一脸。
此时,宋战津等人才姗姗来迟阻拦韩金生,从他手里抢过带血的刀。
“韩主任,千万不能冲动,闹出人命可就完……完了!”
校长魏毅夫气喘吁吁赶来,看到魏亚军冒血的屁股,知道完蛋了。
韩金生依然怒不可遏,即使被宋战津抱住腰,依然在破口大骂。
“贱货!不要脸的贱货!当初是你自己倒贴上来的,老子花五千块彩礼娶了你,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要什么有什么,结果你怎么回报老子的?”
“不让老子碰你,说你有妇科病,老子卖了粮食给你治病,结果呢?你和这个小白脸在干什么?”
……
韩金生已经疯了,什么话都往外说,连他那点勾当也竹筒倒豆子全抖落出来。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什么意思?韩金生你卖什么粮食了?是不是上面拨给干校的救济粮?”
“好哇,我们吃糠咽菜喝稀粥,你卖我们的救命粮给你老婆治妇科病!”
“打死他!打死这个反动分子!”
……
群情激奋,大家像是发了疯,纷纷挤进卫生所里,将韩金生团团围起来。
宋战津嘴上喊着“别冲动,别犯傻,打人犯法,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
但实际上只有他下手最重,一脚又一脚的,全招呼在韩金生身上。
随着魏亚军失血过多晕死过去,这场闹剧才算是停止了。
虽然这个狗东西有错,但罪不至死。
魏毅夫疏散了人群,大喊着“谁会治病,赶紧过来帮忙!”
此刻,林菀君知道这是个翻身的绝佳机会。
只要她站出来给魏毅夫止血包扎治好了伤,她就能离开拉粪班,在卫生所里享清福。
宋战津也推搡着林菀君,让她站出来。
林菀君往前跨一步举手,大喊道:“校长,我知道谁能治病!”
“那还愣着干啥?快叫人啊!”
只见林菀君推了宋战津一把。
“你腿长跑得快,赶紧去找时医生,让他过来救人!”
宋战津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卫生所,飞快往时楷所在的宿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