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伊莎贝拉的声音,并非呐喊,却如同一枚投入死寂深海的恒星,用自身的光与热,瞬间蒸发了黄金穹顶内的一切声音。
时间凝固成一块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琥珀。
将每一张因错愕而呆滞,因骇然而扭曲的贵族脸孔,永恒封存在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刻。
王国,王权,甚至……女王本人。
这些代表着艾瑞斯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词语,此刻却像廉价的货物,被摆上了交易的柜台。
一柄柄无形的,由声音铸成的重锤,狠狠砸碎了在场所有千年贵族引以为傲的认知与尊严。
人群的阴影里,财政大臣那肥硕如肉山的身体猛然一僵,汗水瞬间浸透了华贵的丝绸内衬。
他与身旁的军务次官,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迅速交换了一个阴狠至极的,带着鱼死网破决心的眼神。
指尖在宽大袖口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捏碎了一枚闪烁着猩红光芒的隐秘传讯水晶。
眼前这场疯狂的剧目,已然彻底脱离了他们那位主人,宰相罗贝尔的剧本。
必须,立刻上报!
在万众死寂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离的注视中,林岳的身影,终于自那片凡人无法窥探的神域黑暗中,缓步而出。
那道由月光编织而成的圣洁光梯,无声无息,如拥有生命般,自动在他脚下延伸、铺展。
林岳的目光,轻飘飘地,越过了女王那双燃烧着最后希望与决绝的璀璨星眸。
他甚至没有去看她那惊世骇俗,赌上了一切的疯狂赌注。
林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戏剧的玩味,语气平淡得像在拂去肩上的一粒微尘。
“交易的地点,不该在这种挤满了苍蝇,嘈杂又肮脏的地方。”
他微微颔首,那姿态并非臣子对君王的谦恭,更像是神明对一位虔诚祈祷者,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无法抗拒的垂怜。
“你的王宫。”
“我们,去那里谈。”
这反客为主,将王权视作等价物,将王宫当成自家会客厅的极致傲慢,如一根淬着寒冰的细针,狠狠刺入了伊莎??????那颗高傲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但那刺痛之后,涌起的并非屈辱。
而是一种抓住了深渊峭壁上唯一一根救命藤蔓的,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前往王宫的华贵魔能车驾上,气氛凝重如深海之下的铅块。
鎏金的车轮碾过千年青石板铺就的国王大道,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如同催命钟摆般的“咯噔”声。
卡特琳娜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上,血色尽褪,连唇瓣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大人!请恕我直言,这根本不是交易,这是一个为您量身定做的陷阱!”
“宰相罗贝尔已经说服了我们最强大的邻国,【雄狮王国】的使团!他们现在,就在金銮殿上!”
“那个老狐狸,他要以王国存亡,以大义为名,对女王进行最后的逼宫,然后将您……将您作为搅乱王国秩序的罪人,当场格杀!”
金銮殿,艾瑞斯王国权力的心脏。
此刻却阴冷压抑,如同一座用黄金与宝石堆砌的,宏伟至极的华丽坟墓。
高耸的,绘满史诗壁画的穹顶,贪婪地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只在盘龙巨柱的背后,投下冰冷而扭曲的,如同鬼魅的巨大阴影。
客座之上,一名金发如瀑,面容英俊到近乎妖异,眼眸深处却透着一股贪婪邪气的年轻男子,正用一种近乎剥离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审视着王座上的女王。
仿佛在欣赏的不是一位君主,而是一件即将到手,可以随意蹂躏的,会发出美妙悲鸣声的华丽战利品。
他便是雄狮王国的王子,瓦莱琉斯。
宰相罗贝尔,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却因常年身居高位而保养得如同中年人的男人。
他站立在群臣之首,脸上挂着一种为国分忧的沉痛与悲怆,仿佛背负了整个王国的苦难。
“陛下!兽人大军的战鼓已在北境回响,防线岌岌可危!”
“国库空虚,民怨沸腾,我们伟大的艾瑞斯,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掷地有声,却又巧妙地将所有罪责,都归于王座上那道孤单纤细的身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一人的软弱与固执!”
罗贝尔的声音陡然拔高,竟带上了一丝悲愤的哭腔,那精湛到极致的演技,足以让任何不明真相的旁观者为之动容。
“为了拯救艾瑞斯百万无辜的子民!为了王国的延续!唯有联姻,方能换取雄狮王国的庇护与友谊!”
瓦莱琉斯王子倨傲地起身,用一种慢条斯理的,充满了施舍意味的姿态,展开一卷用金线滚边,闪烁着魔法光晕的烫金羊皮卷。
他用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宣读判决的口吻,高声吟诵。
“女王下嫁,艾瑞斯王国需永久割让北境三座军事要塞。”
“全面开放境内所有矿山之开采权,为期百年,且无需缴纳任何税金。”
“王国军队之指挥权,将暂时由雄狮王国全权节制,直至‘共同的危机’彻底解除。”
一条条,一款款,苛刻到极致的条款,如同一根根淬满了剧毒的锁链,要将这个古老的王国彻底锁死,然后敲骨吸髓,吞噬殆尽。
这哪里是什么联姻!
这分明是亡国之契!
“请陛下,以国家社稷为重!”
“请陛下,立即盖下国玺!”
宰相一党的群臣,如同一群早已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纷纷出列附和,声浪如潮,化作实质的压力,疯狂逼向王座。
伊莎贝拉紧紧握着那枚象征着王权的,冰冷而沉重的国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她娇美的身躯,在这股足以压垮山峦的巨大压力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贪婪、冷漠、虚伪、麻木的脸。
整个金銮殿,举目无亲,四面楚歌,唯有无边的绝望,如冰冷的海水,缓缓将她淹没。
就在她即将被这窒息的绝望彻底吞噬之际。
就在宰相罗贝尔与瓦莱琉斯王子嘴角,已然抑制不住地,勾起了胜利者那冰冷而残忍的微笑的一刹那。
轰——!
那扇由千年沉木与精金符文加固,号称连攻城锤都无法撼动的殿门,被一股无形的,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巨力,轰然撞开!
无数碎裂的木屑与金粉,如同爆炸的烟火,向内爆射!
刺目的阳光如同一柄创世之剑,撕裂了殿堂的昏暗,将一条金色的光路,笔直铺向王座。
林岳带着他那群风姿各异,却同样散发着非人气息的绝色女伴,逆光而立,如同自天国降临的审判神团。
他那带着一丝玩味与戏谑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哟,这么热闹?”
“是在……分赃吗?”
满朝文武,骇然回头。
宰相罗贝尔看到林岳,非但不惧,那张伪善的脸庞上反而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冰冷至极的狞笑。
他森然的目光,如同一条锁定了猎物的毒蛇,死死钉在林岳的身上。
“你来得正好!”
罗贝尔的声音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与残忍。
“狂妄的乡巴佬,现在,就让你亲眼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用权力与规则书写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