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辰却恍若未觉,一双深邃的眸子,只是平静地扫过一件件被推上展台的拍品,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他那份淡定,反倒让吴天心里更加憋闷。
就在这时,一件通体莹润,绘着繁复山水人物的青花大瓶被礼仪小姐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
女主持人声线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诸位贵宾,接下来这件,可是我们春秋堂的重磅藏品之一!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抱月瓶!”
“此瓶造型敦厚,胎体细腻,青花发色浓艳,苏麻离青料的特征明显,铁锈斑深入胎骨,实乃不可多得的传世珍品!起拍价,六千万!”
话音刚落,场内便响起一片吸气声,随即竞价牌此起彼伏。
“六千五百万!”
“七千万!”
“七千三百万!”
价格一路飙升,气氛瞬间被点燃。
吴天瞥了一眼沈东辰,不由冷哼一声,对王贵生低语。
“看到没?这种级别的宝贝,他连叫价的勇气都没有!刚才那点钱,扔进来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他心中的快意又多了几分,仿佛已经预见了沈东辰灰溜溜离场的狼狈模样。
王贵生连连点头哈腰,谄媚地附和。
“吴少说的是!他那点家底,哪够资格跟这些真正的大佬争锋?我看他就是进来凑个热闹,长长见识罢了!”
然而,沈东辰的透视眼下,那所谓的明永乐青花,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釉面光洁如新,胎土的烧结火气十足,青花料虽有晕散,却浮于表面,毫无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分明就是一件刚刚出窑不足一月的新仿!
手法虽然高明,甚至连底部火石红都做得以假乱真,但在他的透视神瞳之下,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春秋堂这么大的拍卖行,竟然也会出现这种纰漏?
眼看着竞价已经攀升到九千八百万,主持人手中的拍卖槌高高举起,脸上洋溢着职业的笑容。
“九千八百万第一次!九千八百万第二次!还有没有更高的?这可是永乐官窑的重器,错过这次,下次可就……”
“等等!”
一道清朗的声音,骤然在大厅内响起,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沈东辰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投向展台上的青花瓶,语气淡然却掷地有声。
“这件青花瓶,是上个月景德镇刚出窑的新仿货!连底款都是后加的。”
“轰——!”
全场瞬间炸开了锅!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拍卖槌险些脱手,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沈东辰。
“这位先生!请您注意您的言辞!我们春秋堂拍卖行信誉卓着,所有拍品都经过资深专家团队的严格鉴定,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恶意中伤!”
“哈哈哈哈!”吴天指着沈东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东辰,你是穷疯了吧?买不起就直说,在这儿撒什么野?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王贵生也跟着尖声怪笑,忙不迭地凑到吴天耳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与阴狠。
“吴少,您瞧见没?这小子真是活腻歪了!春秋堂的后台硬着呢!听说跟京城几位权贵都有牵扯,他这么一闹,简直是自寻死路!等着瞧吧,他今天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吴天一想到自己之前在古玩街被沈东辰坑走的真金白银,再看看此刻沈东辰这副自取灭亡的蠢样,心中的怨毒与快意交织翻腾,他冷笑着,抱起了胳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这个废物,终于要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了!
“这人谁啊?疯了吧?”
“没见过啊,生面孔,估计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角色混进来的吧?”
“敢在春秋堂的场子砸招牌,啧啧,这胆子比天还大!”
“我看他就是想出风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宾客议论纷纷,看向沈东辰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在他们眼中,这个年轻人无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主持人见状,脸色更是黑如锅底,她朝着台下使了个眼色,厉声下令。
“保安!把他给我轰出去!春秋堂不欢迎这种捣乱之徒!”
几个身着黑色西装,身形彪悍的保安立刻从两侧涌出,面色不善地朝着沈东辰逼近。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拍卖会大厅二楼一间隐蔽的贵宾包厢内,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唐装的老者,正透过单向玻璃,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当听到沈东辰那番话时,他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有意思,真有意思……”老者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喃喃自语。
“这小家伙,竟能一眼看破那件高仿?这份眼力……啧啧,了不得啊。老夫设的这个小局,本以为无人能破,没想到……”
他身后,一名约莫四十余岁,衣着考究,气质沉稳的华服男子闻言,面色微微一滞。
“老师,您是说……楼下那个年轻人?他竟然看出来了?那件青花,可是您耗费数月心血才烧制出来的,连我都险些走了眼……”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在沈东辰身上,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璞玉蒙尘,尚需雕琢。这份眼力,这份胆识,若是能收入老夫门下,悉心调教一番,将来继承老夫这衣钵,倒也不负这身天赋。”
楼下,面对逼近的保安,沈东辰面不改色,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我说它是赝品,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目光灼灼,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那件青花瓶上,语气铿锵有力。
“这件所谓的‘永乐青花’,其胎土淘洗虽细,但颗粒感与永乐真品相比,过于均匀细腻,缺乏古法制胎的自然粗砺感。”
“其釉面,用的是现代气窑烧制,玻化程度过高,与永乐官窑柴窑烧制的温润如玉质感,截然不同!”
“再看这青花发色,虽仿苏麻离青的晕散和铁锈斑,但其晕散流于表面,铁锈斑也并非深入胎骨,而是用化学药剂做旧,仔细闻,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