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沈晚宁的瞬间,林知雪下颌线紧绷,几个月前宴会上落水的狼狈记忆瞬间回笼。
冰冷的池水、沉重的锦缎,岸上似有若无的嘲笑声,以及她古井无波的脸,仿佛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这种云淡风轻仿佛重重一击,将她推入沉沉的湖底。
那份羞辱她永生难忘。
沈晚宁淡然收手:
“若我没理解错,姑娘这话的意思是这样吗?”
手臂线条绷的紧实,箭去恰如流星,“嗖——”地一声引起一阵惊呼。
“嘶——”
胯下的马没有防备被箭擦过,发出一阵嘶吼,那人险些被跌下马去。
“你!”
林知雪没有想到她能如此硬气,竟敢当众反击回来。
箭擦着她的马过,无疑就是在对马上的人示威。
沈晚宁侧身收箭:“怎么,我理解的不到位吗?”
沈晚宁不知道她为什么盯上了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上次落水也不过是个意外,两人就这么循环往复下来了。
林知雪并非一人,是与一些贵女妇人们一起来的,见她这样都大气不敢出,站在一旁默契的充当背景板。
她脸色也不好看。
沈晚宁看着擦马而过的箭,心中有些可惜,自己长时间不练还是衰退了,上次在将军府稍微练了一些,但也只是皮毛。
不过作为震慑还是够用的。
“参见王妃娘娘。”
林知雪草草的行了一礼,本身就是在马背上,行为更是说不上尊礼。
“王妃好雅兴。今日围猎,王妃想必箭术超群?方才臣女侥幸猎得几只野雉,倒觉得仅仅这些不够尽兴。不知娘娘可愿赏脸,与臣女比试一场?也好让臣女等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娘娘的风采?”
她把“见识风采”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周围已有目光聚焦过来。
沈晚宁眼皮都没抬,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依旧专注地用锦帕慢悠悠地擦着手指,连指缝都照顾到了。
无声的沉默在方寸天地间蔓延,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压迫感。
几息之后,她才像是刚发现面前站了个人,微微抬眼,平静的眸中看不出一丝波澜。
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毫无温度的弧度:“林小姐,免礼。”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此话是在回应她刚才的行礼。
林知雪被这无视激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强压怒气,声音拔高了些:
“娘娘这是……不屑与臣女比试吗?娘娘未出阁时也是荣安侯府的姑娘,莫非是做了王妃,便瞧不上我等这点微末技艺了?”
见她这样,林知雪也不再客气,话语开始带刺。
沈晚宁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她将锦帕轻轻叠好,放在一旁。
抬眸,这次目光真正落在了林知雪脸上。
那眼神平静深邃,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林小姐。”
她顿了顿,“我今日来此,是为伴驾,与陛下同乐。陛下兴致正浓,我亦心随君悦。至于比试……”
她微微侧头,仿佛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随即轻轻一笑:“我身为王妃,职责非是与人争这游猎之戏的输赢。”
“况且……”
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知雪紧握马鞭的手和泛红的脸颊。
沈晚宁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仿佛真心实意的“困惑”:
“林小姐似乎……对我格外执着?犹记上次宴会,林小姐不慎落水,也是在我附近。今日又这般急切相邀……我倒有些好奇了。”
她故意停顿,看着林知雪瞬间煞白的脸,“莫非林小姐对我有何误会?或是……身体不适,心绪难平?秋风寒凉,林小姐还需仔细些,莫要像上次那般,再‘失足’了才是。”
她把“落水”轻描淡写归为“失足”,这简直是往林知雪伤口上撒盐还说是为她好!
沈晚宁说完,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对方已经是个透明人。
微微抬手,旁边侍立的心腹侍女立刻递上一杯温茶。
沈晚宁优雅地接过,小啜一口,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高台,神情恬淡安然。
林知雪僵在原地,浑身发抖。沈晚宁的话字字诛心,她既无法反驳“失足”,又被扣上了“心绪难平”、“身体不适”的帽子,再纠缠下去只会显得她无理取闹、精神失常。
心中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谢瑜身边的内侍小跑过来,对着她恭敬行礼:“王妃娘娘,王爷猎得一头雄鹿,邀您过去同赏呢。”
沈晚宁这才缓缓起身,对那内侍颔首:“知道了。”
拉紧马绳就要掉头离开,经过林知雪身边时,微风吹过,那方叠好的锦帕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林知雪看着她的背影,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精心策划的挑衅,不仅没让沈晚宁出丑,反而让自己成了笑话,还让她在众人面前更显雍容大度、地位超然。
她甚至为了这次围猎苦练骑射几月,就是为了在此时将她碾入地底。
谁知人家根本就瞧不上她!
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精钢铸就的城墙上,反震得自己内伤。
林知雪咬紧了牙,手中的弓箭被捏的有些紧。
让她就这么离开自己心中也不舒服,想了想还是牵紧马绳跟了上去。
“咻——”
熟悉的破风声再次响起,马前掌微抬,箭矢刚好落在刚才站的地方。
林知雪晃了一下,不得已后退一步。
这支箭迅疾如霹雳,力道也恰到好处,明明执箭人不费吹灰之力,但箭矢已有半数陷入地里。
足以见得这人水平之高。
“林姑娘莫要强人所难了。”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林知雪皱眉回头看。
面前的人一身火红的骑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腰间别着一个嵌着宝石的角弓,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自己的手心。
妆容精致,目光锐利的盯着她。
沈晚宁也有些意外,面前的人不是其他,正是李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