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的死牢,比三九天的冰窖还要冷上三分。卢俊义与石秀被分关在相邻的囚室,厚重的铁门隔开了身形,却隔不断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绝望。
卢俊义的囚室里,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添的鞭痕,旧伤未愈,新伤又叠,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流脓,爬满了白色的蛆虫。狱卒们得了李固的吩咐,没日没夜地折磨他,不给水喝,不给饭吃,稍有不从便是一顿毒打。可这位玉麒麟骨子里的傲气,却半点没被打垮。他靠着墙壁坐着,脊梁挺得笔直,只是那双往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疲惫的红血丝。
隔壁的石秀,日子更是难熬。这位拼命三郎性子烈,被抓进来后骂不绝口,狱卒们恨他入骨,下手也格外狠。他的左臂本就断了,如今又添了数处刀伤,伤口发炎肿胀,整条胳膊肿得像根紫茄子。可他只要还有力气,就会用没受伤的右手捶打着墙壁,吼道:“李固奸贼!梁中书狗官!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日午后,一个狱卒端着一碗馊水进来,重重摔在卢俊义面前的地上,溅起的脏水溅了他一身。“喝!”狱卒恶狠狠地说。
卢俊义闭上眼,不予理会。
“嘿,还敢摆架子?”狱卒上前就要踹他,却被一个声音喝止。
“住手。”
只见蔡福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挥挥手让那狱卒出去。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和几个白面馒头。“卢员外,吃点东西吧。”
卢俊义睁开眼,看着蔡福,声音沙哑:“蔡节级,不必白费力气了。李固既已下定决心要我死,你这样做,只会引火烧身。”
蔡福叹了口气:“员外是个好汉,蔡福虽不敢违抗上命,却也见不得好汉受这等折辱。放心,有我在,他们还不敢立刻取你的性命。”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外面……怕是要变天了。”
卢俊义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怎么说?”
“燕青那小兄弟,倒是个忠义的。”蔡福道,“这几日,城里到处都贴着无头告示,说是梁山泊的意思,若大名府敢伤你和石壮士一根汗毛,他们便要踏平这城池,鸡犬不留。”
卢俊义心中一震,喃喃道:“小乙……”
与此同时,大名府城内早已人心惶惶。那些无头告示,是戴宗乔装打扮,趁着夜色贴满了大街小巷的。告示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百姓和官兵的心上:
“梁山泊义士示谕大名府官吏军民人等:卢员外、石壮士,乃天下忠义之士,遭奸人陷害,身陷囹圄。若尔等敢伤其性命,我梁山百万之众,必踏平大名府,杀尽奸佞,鸡犬不留!切切此布!”
百姓们看到告示,议论纷纷。
“梁山泊真的要来打大名府了?”
“那还有假?没看见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吗?”
“唉,都是李固那奸贼惹出来的祸事!卢员外多好的人啊!”
“官府也是,放着好人不护,偏要帮着奸贼!”
官兵们更是人心浮动。谁不知道梁山泊的厉害?那可是连朝廷大军都能打得落花流水的主儿。如今他们放话要踏平大名府,谁心里不打怵?
梁中书的府衙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新上任的王太守是个性子急躁的人,此刻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梁山泊那帮草寇,竟敢如此猖獗!依我看,不如先斩了卢俊义、石秀,以绝后患!”
李成却皱着眉道:“太守大人此言差矣。那告示上说的明白,若伤了二人性命,他们便要踏平城池。如今军心不稳,百姓惶惶,若是真杀了他们,怕是立刻就会激起民变,到时候梁山泊再趁机攻城,我等如何抵挡?”
梁中书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他何尝不想杀了卢俊义,以解心头之恨?可梁山泊的威胁,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那依都监之见,该当如何?”
李成道:“不如暂且将二人收监,严加看管,既不杀,也不放。一面加强城防,派大军出城下寨,防备梁山泊来攻;一面快马加鞭,向京城的蔡太师求援,让他老人家派援兵来。等援兵一到,再做计较。”
王太守虽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
梁中书当即下令:“李成、闻达,你二人即刻点齐一万军马,出城在东门下寨,构筑防御工事,不得有误!”
“张孔目,速拟奏折,快马送往京城,向蔡太师求援,就说梁山泊草寇即将攻打大名府,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另外,传令下去,紧闭四门,加强巡逻,凡可疑人员,一律拿下!”
一道道命令传下去,大名府瞬间如临大敌。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官兵们荷枪实弹,在城墙上往来巡逻,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而死牢里,蔡福趁着送饭的机会,将外面的情况悄悄告诉了卢俊义。“员外,燕青小兄弟果然有办法,梁山泊的告示已经贴满了全城。梁中书不敢动你和石壮士了,只是派了大军出城防备,还向京城求援了。”
卢俊义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有劳蔡节级了。”
隔壁的石秀听到动静,也大声喊道:“好!梁山泊的兄弟们来得好!等爷爷出去,定要把李固那厮碎尸万段!”
蔡福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死牢。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大名府的上空酝酿。
梁山泊聚义厅内,灯火通明。宋江坐在首位,脸色凝重地听着戴宗的汇报。
“哥哥,大名府的情况就是这样。燕青小兄弟已经和杨雄兄弟汇合,他们都潜伏在城外,等待时机。梁中书那厮,已经派李成、闻达带军出城下寨,还向蔡京那老贼求援了。”戴宗喘着气说,他刚从大名府赶回来,一路马不停蹄,累得够呛。
宋江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好!梁中书那厮倒是警觉。不过,他越是防备,咱们越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卢俊义员外和石秀兄弟还在牢里受苦,咱们片刻也不能等了!”
吴用道:“哥哥说的是。大名府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若是等蔡京的援兵到了,事情就更难办了。咱们必须尽快出兵,趁他援兵未到,一举拿下大名府,救出卢员外和石兄弟。”
宋江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兄弟,卢员外乃天下闻名的好汉,石秀兄弟更是我梁山的生死弟兄,如今他们身陷囹圄,危在旦夕。我宋江决定,即刻点齐山寨精锐,兵发大名府!有愿意随我前往的,请站出来!”
“我等愿随哥哥前往!”
厅内众好汉齐声呐喊,声震屋瓦。武松、林冲、秦明、呼延灼、花荣……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杀向大名府。
宋江点了点头,开始点将:“李逵!”
“俺在!”李逵瓮声瓮气地应道,手里还提着两把板斧。
“命你为先锋,率五百精锐,先行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得有误!”
“得令!”李逵咧嘴一笑,提着板斧就往外跑。
“林冲、秦明、呼延灼!”
“末将在!”三人上前一步。
“命你三人各率三千军马,为左、中、右三军先锋,随李逵之后进发,务必保持阵型,不得轻敌!”
“得令!”
“花荣、张清!”
“末将在!”
“命你二人率弓箭手,负责远程支援,压制敌军火力!”
“得令!”
“戴宗!”
“小人在!”
“命你往来于大军和山寨之间,传递消息,随时报告敌军动向!”
“得令!”
“吴用军师,”宋江看向吴用,“你与我一同坐镇中军,指挥全局。”
“好。”吴用点头。
“其余兄弟,各率本部人马,随中军一同进发!”
“是!”
一道道命令下达,梁山好汉们迅速行动起来。一时间,梁山泊码头人声鼎沸,战船集结,兵马登船,旗帜飘扬。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船队便驶出了梁山泊,顺着水路,向着大名府的方向进发。
一路无话,数日之后,梁山大军便抵达了大名府城外。李逵早已按捺不住,带着先锋营,率先向李成、闻达的营寨发起了进攻。
“兄弟们,杀啊!救出卢员外和石兄弟!”李逵挥舞着双斧,一马当先冲进了敌营。他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吓得官兵们魂飞魄散,纷纷后退。
李成、闻达没想到梁山军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先锋官如此勇猛,一时之间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营寨被冲得七零八落,士兵们死伤惨重。
“顶住!给我顶住!”李成挥舞着长枪,试图稳住阵脚,可官兵们早已被李逵杀破了胆,哪里还顶得住?
就在这时,林冲、秦明、呼延灼率领的三军先锋赶到,加入了战斗。梁山军如虎添翼,攻势更加猛烈。李成、闻达眼看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逃回了大名府城内,紧闭城门,再也不敢出来。
李逵杀得兴起,还想追上去,却被林冲拦住了。“李大哥,穷寇莫追。咱们还是先扎下营寨,再做计较。”
李逵这才作罢,悻悻地收了斧。
宋江和吴用率领中军赶到后,见首战告捷,都十分高兴。“好!李大哥果然勇猛!”宋江赞道,“军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用道:“如今李成、闻达已龟缩城内,不敢出战。咱们正好趁此机会,将大名府团团围住,断绝他们的粮草和水源。等他们粮草耗尽,自然不攻自破。”
宋江点头:“好主意。就依军师之计。”
于是,梁山大军在大名府城外四面扎营,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白天,士兵们在城下叫阵,辱骂敌军;夜晚,便燃起篝火,防备敌军偷袭。一时间,大名府城外,旌旗招展,鼓声震天,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城内的梁中书得知营寨被破,气得浑身发抖。“废物!都是废物!”他对着李成、闻达怒吼,“连一个小小的先锋都挡不住,我养你们有何用!”
李成、闻达低着头,不敢说话。
王太守道:“大人息怒。如今梁山军势大,硬拼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坚守城池,等待援兵吧。只要援兵一到,内外夹击,定能击溃梁山军。”
梁中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也只能如此了。传令下去,加强城防,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另外,再派快马去京城,催促蔡太师速发援兵!”
一场攻防战,就此拉开了序幕。梁山军虽然兵强马壮,士气高昂,但大名府城高池深,防守严密,一时之间也难以攻下。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京城,蔡太师府。
蔡京正坐在书房里,悠闲地品着茶,看着梁中书派人送来的奏折。看完之后,他脸色一沉,将奏折扔在了桌上。“哼,一群废物!连个梁山泊都对付不了,还要老夫出兵!”
旁边的谋士见状,连忙道:“太师息怒。大名府乃河北重镇,若是被梁山泊攻占,后果不堪设想。咱们不能坐视不理啊。”
蔡京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只是,派谁去合适呢?梁山泊那帮草寇,可不是好对付的。”
谋士想了想,道:“小人倒有一人选。此人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关,名胜,表字云长,长得与关王爷一般模样,使一口青龙偃月刀,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现任蒲东巡检,若是派他去,定能马到成功。”
蔡京眼睛一亮:“哦?竟有如此人物?那太好了。就派他去!”
当即,蔡京便下令,任命关胜为统领指挥使,郝思文为前锋,宣赞为后合,点齐河北、山东精锐精兵一万五千人,战马三千,即刻出兵,驰援大名府。
关胜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刻与郝思文、宣赞商议出兵事宜。
“两位兄弟,梁山泊草寇势大,大名府情况危急,咱们此行,责任重大啊。”关胜道。
郝思文道:“哥哥放心,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只是,梁山泊兵力众多,若是咱们直接去大名府,怕是会被他们缠住,难以解围啊。”
宣赞也道:“是啊,哥哥。依我看,咱们不如兵分两路。一路由哥哥率领,直奔大名府,吸引梁山军的注意力;另一路,由我和郝思文兄弟率领,绕道去攻打梁山泊。梁山泊是他们的老巢,若是老巢被攻,他们必定会回兵救援。到时候,大名府之围自解,咱们再在半路设伏,定能一举击溃他们!”
关胜闻言,抚掌大笑:“好主意!宣赞兄弟这个‘围魏救赵’之计,真是妙啊!就这么办!”
于是,关胜将兵马分为两路。他自己亲率一万兵马,直奔大名府;郝思文和宣赞则率领五千兵马,绕道向梁山泊进发,准备偷袭梁山老巢。
消息很快传到了梁山军大营。戴宗气喘吁吁地跑进中军大帐,对宋江道:“哥哥,不好了!蔡京派了一个叫关胜的将领,带了一万五千精兵,前来驰援大名府!更要命的是,他们还分了一路兵马,绕道去攻打咱们梁山泊了!”
宋江闻言,大惊失色:“什么?他们竟敢去打咱们的老巢?”
吴用也是眉头紧锁:“不好!这是‘围魏救赵’之计!他们知道咱们兵力都在大名府,想趁机端了咱们的老巢,逼咱们回兵!”
宋江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卢员外和石兄弟还在大名府牢里,咱们若是回兵,他们怎么办?”
吴用道:“哥哥莫急。如今之计,咱们只能分兵。一部分兵马继续留在大名府,围困城池,防止梁中书趁机突围;另一部分兵马,由哥哥亲自率领,回兵救援梁山泊。梁山泊是咱们的根本,绝不能有失!”
林冲也道:“军师说的是。哥哥,你带主力回援,我和秦明、呼延灼兄弟留下,继续围困大名府。只要咱们速去速回,定能两不误。”
宋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林冲兄弟,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守住大营,不能让梁中书那厮跑了!”
“哥哥放心!”林冲道。
当即,宋江便点齐一万兵马,由自己率领,李逵、花荣、张清等将领随行,连夜拔营,回兵救援梁山泊。
留下的林冲、秦明、呼延灼等人,则继续率领兵马,围困着大名府。一时间,大名府城外的梁山军虽然减少了一半,但攻势依旧猛烈,丝毫没有松懈。
梁中书站在城楼上,看到梁山军分兵离去,心中一阵窃喜。“哈哈,看来是京城的援兵到了,梁山泊草寇害怕了,才会回兵救援!”
王太守也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只要关将军一到,咱们就能里应外合,一举击溃梁山军了!”
李成却皱着眉道:“大人,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梁山泊草寇狡猾得很,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梁中书却不以为意:“都监多虑了。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大胜了!”
然而,梁中书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向梁山泊逼近。而宋江率领的回援大军,也即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