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的身影消失在衍生殿石柱后时,冲锋枪的挂绳还勾在石缝里,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吴邪盯着那截绿色的尼龙绳,突然想起在七星鲁王宫,胖子也是用这把枪对着血尸扫射,弹壳蹦在他脚边,烫得他直跳脚。那时的胖子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说胖爷我这枪可不是烧火棍,关键时刻能救命。
“天真,别愣着了。”潘子捂着胳膊上的抓伤,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人面鸮说不定还会回来,得赶紧找出口。”
吴邪没动,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通讯器。器身上还留着胖子的体温,按键磨损得厉害,“通话”键上的漆都掉光了,露出里面的黄铜色——是胖子用硬币磨的,他总说这样按着得劲。通讯器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裘德考的声音混着杂音传出来:“王胖子那边怎么回事?让他盯紧吴邪,别跟丢了……”
吴邪猛地攥紧通讯器,塑料壳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胖子刚才红着眼吼的话:“老子当初为了帮你查战国帛书,铺子让人骗了个精光!现在跟裘德考虚与委蛇,还不是想弄点本钱翻本?你倒好,直接给老子扣顶叛徒的帽子!”
“这通讯器……”华和尚突然开口,指着器身内侧的刻痕,“是胖子自己改的,加了反监听装置。”他用匕首挑开外壳,里面果然多了层细密的铜网,“这手艺,是道上老鬼的独门功夫,防的就是裘德考这种人。”
吴邪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闷地疼。他想起胖子总爱在他面前吹嘘,说自己道上朋友多,三教九流都认识。原来那些吹牛的话里,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事。
张起灵突然指向大殿深处的黑暗,那里的石壁上有块浮雕在手电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是人面鸮的图案,鸟爪下踩着块青铜牌子,上面刻着“往生”二字。“出口在那边。”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刺破了殿内的死寂。
众人往浮雕走去,脚下的石砖发出空洞的回响,显然下面是空的。王胖子刚才扫射时打碎了几块地砖,露出下面的黑黢黢的通道,隐约有风吹上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
“他娘的,这胖子倒是歪打正着。”潘子用手电往下照,光柱里能看到锈蚀的铁梯,“看来出口就是这儿了。”
吴邪最后一个钻进通道,回头望了眼衍生殿的入口。夕阳的余晖从石门缝隙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条看不见的路。他突然想起胖子临走时的眼神,愤怒里裹着失望,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通道里弥漫着霉味,铁梯上的锈迹沾了满手。爬了约莫十几米,脚下突然传来“咔嚓”声——是根腐朽的梯级断了。吴邪往下坠了半米,幸好及时抓住旁边的铁栏杆,掌心被磨出几道血痕。
“小心点。”张起灵在下面托了他一把,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爬出通道的刹那,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风扑面而来。吴邪抬头一看,瞬间愣住了——是片茂密的针叶林,林间的空地上铺着层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远处的三圣山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他娘的!总算见着活物了!”王胖子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正蹲在火堆旁烤东西,架在火上的竟是只烤得金黄的人面鸮,“快来尝尝,这玩意儿看着丑,肉还挺香!”
吴邪又惊又喜,冲过去照着他胳膊就是一拳:“你没走?”
王胖子龇牙咧嘴地躲过去:“走?往哪走?这破林子连只兔子都没有,胖爷我不得等你们出来打牙祭?”他把烤好的肉递过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别跟我这儿摆脸子,胖爷我可没跟裘德考说实话,那老东西问啥我都打哈哈。”
吴邪接过烤肉,肉香混着松脂的味道钻进鼻腔,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刚要道歉,就被王胖子按住肩膀:“打住!胖爷我可不爱听软话。再说了,你小子怀疑我也正常,这队伍里除了小哥,谁看着都像叛徒。”
张起灵默默地坐在火堆旁,用树枝拨弄着火星。吴邪这才发现,他的袖口沾着血迹,显然刚才去找过胖子,还动了手——黑金古刀的刀鞘上,挂着几根人面鸮的羽毛。
“刚才在林子遇着几只漏网的人面鸮,”王胖子啃着肉含糊道,“多亏小哥及时赶到,不然胖爷我就得成它们的晚餐了。”他冲吴邪挤挤眼,“看吧,还是小哥懂我,知道胖爷我不是那号人。”
吴邪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望着火堆跳跃的火苗,突然明白有些情谊就像这篝火,看着容易熄灭,实则藏在灰烬里的火星,只要一点风就能重新燃起。
另一边的衍生殿废墟里,阿宁在剧痛中睁开眼。左臂的伤口已经发黑,人面鸮的利爪划开了动脉,血还在缓缓往外渗。她挣扎着想去够掉在地上的急救包,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是有人用藤蔓捆住了她的脚踝。
“别费劲了。”吴三省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手里把玩着把匕首,刀尖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裘德考要你活着,我可没答应。”
阿宁的心脏猛地一沉:“你不是吴三省。”她盯着对方嘴角的痣,“解连环,你伪装得真像。”
解连环笑了,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张与吴三省极其相似的脸,只是眼神更冷:“不愧是裘德考的得力干将,眼力不错。”他蹲下身,匕首抵住她的喉咙,“告诉我,裘德考要找的‘长生液’,到底藏在哪?”
阿宁冷笑:“你觉得我会说?”
“你会的。”解连环的匕首往下移,划开她胸前的衣服,“我知道你弟弟在国外治病,只要你说了,我保证让他得到最好的治疗——比裘德考给的更好。”
阿宁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最疼的就是这个弟弟,为了给他凑医药费,才会跟着裘德考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解连环的声音里带着诱惑,“想想你弟弟,他才五岁,不该在病床上等死,对吗?”
阿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看着解连环手里的匕首,又想起弟弟苍白的小脸,最终咬了咬牙:“在……在九龙抬尸棺的夹层里,用石蜡封着,只有用百足龙的涎水才能化开。”
解连环满意地笑了:“早这样不就完了?”他突然抬手,匕首刺进阿宁的心脏,“可惜,我从不说实话。”
阿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翕动着,却没能说出最后一个字。解连环站起身,用她的衣服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然后将尸体拖进通道深处,用石头堵死——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他走出衍生殿时,夕阳刚好沉入地平线。远处的三圣山主峰亮起道红光,像根烧红的针,刺破了暮色。解连环望着红光的方向,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吴邪,我的好侄子,该轮到你了。”
林间的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火星在黑暗里闪烁。吴邪靠在松树上,听着王胖子的呼噜声,毫无睡意。他摸出那枚从火山口捡到的铜镜,镜面在月光下映出张陌生的脸——是解连环的脸,正对着他冷笑。
“睡不着?”张起灵不知何时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根松针,在地上画着什么。
吴邪把铜镜递给她:“你看这个。”
张起灵的指尖在镜面上划过,镜中的脸突然变成了吴三省的样子,眼眶通红,像是在哭。“是记忆碎片。”他低声道,“这面镜子能映出使用者最想知道的真相。”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那它映出的……是真的三叔?”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用松针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是铁三角的标志,三个圆圈连在一起,中间的交点画得特别深。“我们在一起。”他说。
吴邪看着那个符号,突然明白了。不管三叔是真是假,不管解连环藏着什么阴谋,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把铜镜揣进怀里,靠在张起灵的肩膀上,终于有了睡意。
梦里,他又回到了杭州的西泠印社,胖子在柜台后数着铜钱,小哥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三叔拿着本线装书在骂他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像从未有过离别。
第二天清晨,王胖子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吴邪和张起灵已经收拾好背包,正盯着张地图看。“咋了?发现宝藏了?”
“是从胖子的通讯器里找到的。”吴邪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裘德考的人在这儿——三圣山主峰的祭坛,离咱们不到五公里。”
王胖子凑过去看,突然“咦”了一声:“这标记……是九龙抬尸棺的位置!”他一拍大腿,“他娘的!难怪那老东西这么上心,原来是冲着棺材去的!”
张起灵已经背上背包,黑金古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走。”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脚印被晨露打湿的落叶覆盖,像从未有人走过。只有那面铜镜从吴邪的背包里露出个角,镜面反射着朝阳的光,像颗跳动的心脏,藏着无数尚未揭开的秘密。
而在他们身后的密林中,解连环的身影从树后闪出,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笑。他掏出个小巧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通知所有人,目标已出发,按原计划行动。”
对讲机里传来裘德考沙哑的声音:“别搞砸了,解先生。记住,我要的是活的吴邪。”
“放心。”解连环的目光追随着吴邪等人的方向,“他会乖乖来祭坛的,因为那里有他最想要的东西。”
朝阳越升越高,照亮了整个三圣山。祭坛的方向,隐约传来青铜钟的轰鸣,像在召唤着什么。吴邪握紧手里的工兵铲,加快了脚步,靴底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像在说:
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