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泼翻的墨汁,顺着天际线往村庄里渗。叶凡刚掠出院门,带起的风便卷走了老猎户后半截话——村东头的灰雾里,绿莹莹的光连成一片,像极了前世见过的阴兵借道。
“都退到我身后。”他反手按住腰间的九霄环佩,玉坠贴着掌心发烫,内天地里的天道之力自动流转,将老猎户颤抖的尾音、村民急促的喘息,甚至远处阴兵喉咙里的嘶吼都筛进识海。指尖触到环佩的刻纹时,他忽然想起前世陨落前,也是这样的雾,这样的绿光,只不过那时他站在雾里,而不是雾外。
“叶公子!”最年轻的村民拽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布纹里,“他们...他们不是从乱葬岗来的,是从村西!刚才我去挑水,看见林子边上有黑影子晃,像...像有人往井里撒粉末!”
叶凡瞳孔骤缩。他早该想到——阴兵虽凶,不过是引子,真正的杀招永远藏在暗处。前世被围杀时,敌人也是先用傀儡吸引注意,再派死士毒杀后勤。
“昭月!”他转头喊。
林昭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玄铁剑出鞘三寸,剑气割得鬓角碎发乱飞,“你去村西井边,剑罡扫过的地方留半寸余威,别伤了水脉。”
“好。”她应得利落,剑尖挑起一片落叶,叶尖凝着霜花般的剑气,人已掠出十丈外,只余下剑穗上的青玉珠在暮色里闪了闪。
“挽霜。”叶凡又看向秦挽霜。
她不知何时换上了玄色劲装,腰间虎符坠子撞在玉佩上,清响盖过了阴兵的嘶吼,“带二十个青壮去守粮仓,若见穿青布短打的陌生人,直接锁喉——大楚的虎符,该见见血了。”
“得令。”她手掌按在虎符上,指节因用力泛白,却笑得像春日出鞘的刀,“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毒厉害,还是我的弩箭快。”话音未落,已拽着两个村民往村南跑,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倾雪。”叶凡转向院门口的阴影。
苏倾雪不知何时换了身素色劲装,发间银铃被她攥在掌心,见他看来,便松开手,银铃丁零作响,“村东的阴兵交给我?”她指尖抚过腰间的乌木镖匣,“我阿娘教过我,对付脏东西,要先戳瞎他们的眼。”
“不。”叶凡摇头,内天地里的九霄环佩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他闭眼感知片刻,再睁眼时眼底有金光流转——这是天道之力推演后的结果,“阴兵是虚,黑衣人是实。你去村北的老槐林,那里有七处地穴,用你的‘千机钉’封死入口。”
苏倾雪的瞳孔缩成针尖。她六岁随母亲学探穴,老槐林的地穴是寒梅阁的秘密,连她都只在十二岁那年偷听过一次。“你...”
“没时间解释。”叶凡将腰间的同心佩扯下来塞进她手里,“若遇到危险,捏碎它。”
苏倾雪捏着玉佩的手微微发抖。那是叶凡用两世心血温养的法器,她曾见他为修补一道裂纹闭关七日。“好。”她突然踮脚在他耳边轻语,“若我回来,要听你解释。”话音未落,人已如蝶般掠向村北,银铃在风里碎成一串清响。
“红妆。”叶凡转身,正撞进楚红妆仰起的笑脸。她发间的赤焰蝎正顺着她的耳垂往下爬,尾部的毒刺泛着幽蓝,“哥哥是不是要我去村口撒药粉?”她晃了晃手里的青瓷瓶,药香混着腥甜飘出来,“我刚才又加了三滴蛇王涎,毒雾沾到就烂喉咙!”
叶凡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这丫头总爱把“哥哥”叫得黏糊糊的,可他知道,她阿娘咽气前,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教她用蛊虫给仇人下蚀骨咒。“村口交给你,”他指了指东南方的土坡,“但要留三分药力在那边的芦苇荡。我用内天地推演过,阴兵的督帅会藏在那里。”
楚红妆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她最佩服叶凡这点——明明总说“木秀于林”,可看事情总比别人透三分。“知道啦!”她蹦跳着跑向村口,赤焰蝎“咻”地窜上她肩头,尾巴对着天空晃了晃,像是在应和。
等所有人都消失在暮色里,叶凡才松了松紧绷的肩。前世他总以为,重生是老天爷给他的第二次机会;现在他才明白,所谓机会,不过是让他在同样的绝境里,多几个愿意与他背靠背的人。
村西方向突然传来剑鸣。那是林昭月的“太初剑典”,第一式“开天”的剑吟。叶凡脚尖点地,掠上屋顶。月光被灰雾染得发青,他看见林昭月的剑划出银色弧光,三个黑衣人正从井边的草垛里窜出来,腰间挂着的陶瓶被剑气劈碎,黑色粉末在风里散成一团,却被她的剑罡卷着,反向吹回黑衣人脸上。
“咳!咳!”为首的黑衣人踉跄两步,伸手去摸脸上的粉末,却在触到皮肤的瞬间惨叫——黑色粉末遇汗化毒,正顺着他的指缝往血管里钻。
叶凡跃下屋顶时,林昭月已经用剑鞘抵住了他的咽喉。“说。”她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刀,“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剧烈咳嗽着,血沫溅在剑鞘上。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显然中了自己的毒。“幽...幽冥宫...”他突然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根,“宫主说...说叶家养的凤凰,该拔毛了...”
话音未落,他的七窍开始渗血。叶凡蹲下身,指尖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内天地的天道之力如潮水般涌出,顺着他的指尖钻进黑衣人识海——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一座黑瓦白墙的宫殿,殿内悬着九盏人皮灯,灯油里泡着半截断指,指节上刻着“叶”字。
“是他。”叶凡站起身时,后背的冷汗已浸透了中衣。前世他被围杀时,最后看到的就是那盏人皮灯。灯影里,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举起了剑,剑身上刻着“幽冥”二字。
“叶郎?”林昭月的手搭上他的肩。她的掌心还残留着剑罡的寒意,却让叶凡的心跳慢慢稳了下来,“可是查到了什么?”
叶凡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因握剑太久泛着青白,却暖得像团火。“是幽冥宫。”他指了指黑衣人腰间的青铜令牌,牌面刻着衔尾蛇,“前世杀我的人,来自这里。”
林昭月的剑突然嗡鸣。她将剑插入土中,转身抱住叶凡。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剑穗扫过他的后颈,有点痒。“这次,”她的声音闷在他肩窝里,“我们一起杀回去。”
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叶凡抬头望去,村东的灰雾被撕开一道口子,数千黑衣甲士正从雾里涌出来,甲叶相撞的声响像滚过天际的闷雷。为首的将军骑着黑鳞马,手中的鬼头刀映着月光,刀刃上的血槽里,正滴着墨绿色的毒液。
“是主力。”叶凡松开林昭月,从她腰间抽出半枚剑穗——那是他们上次在雪山闭关时,她亲手编的同心结。“去把大家叫回来。”他将剑穗塞进她手里,“我在村口等。”
林昭月捏紧剑穗。她看见叶凡的眼底有金光流转,那是内天地里的天道之力在推演战局;她看见他腰间的九霄环佩正发出灼热的光,那是神器在呼应主人的战意;她还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前世他站在问道巅峰时,一模一样。
“好。”她转身掠向村南,剑穗在风里飘成一道青影,“我很快回来。”
叶凡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又抬头看向逼近的敌军。他摸出腰间的同心佩——那是苏倾雪刚才还给他的,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远处传来楚红妆的笑声,混着赤焰蝎的嘶鸣;村北的老槐林里,传来银铃碎玉般的轻响;村南的粮仓方向,秦挽霜的弩箭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哨音。
“这次,”他轻声说,指尖抚过九霄环佩的刻纹,“我要让他们,连渣都剩不下。”
黑鳞马的嘶鸣已经清晰可闻。叶凡深吸一口气,内天地里的山川开始震动——那是他突破碎星境后,内天地第一次主动回应他的战意。他迈出一步,脚下的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再迈出一步,九霄环佩发出龙吟般的轰鸣;第三步落下时,他的周身已被金色光雾笼罩,那是天道之力具象化的形态。
“来吧。”他望着逼近的敌军,嘴角扬起锋利的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天人内天地。”
(远处,林昭月的剑鸣、苏倾雪的银铃、楚红妆的蛊鸣、秦挽霜的弩啸,正从四个方向朝村口汇聚。叶凡站在月光与血雾的交界处,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的九霄环佩——那是他给所有同伴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