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明优缓缓地、极其克制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任由纪言靠在自己的腿边。
但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没有安抚的轻拍,没有温言软语。
她只是重新挺直了背脊,像一座沉默的灯塔,提供着物理上的支撑点,精神上却保持着绝对的疏离。
明优没有想要像原皎皎一样安慰救赎任何人的意思。
洞外凶徒压低而焦躁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鬼地方!根本打不通。”
“......等天亮下山,找信号。”
“不行!秦天香那老狐狸狡猾,拖久了我们都没得选!”
“那怎么办?带着俩累赘,目标太大,早知道当初就把那小子撕票了。”
“妈的,晦气。老K那边催命似的要人,等会那两个就在山洞里憋死了!”
渐渐地,洞外的争执声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平息下来,只剩下一个守卫在洞口附近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就在这时!
“砰!砰——!”
两声突兀而沉闷的枪响撕裂了山间的寂静!
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和混乱的怒吼。
“臭傻子!你他妈疯了?!敢黑吃黑?!”
“钱!老子要钱!老K给三倍价钱要这姓纪的命!你们这群蠢货还想着赎金?!”
洞外瞬间爆发了激烈的交火!
枪声、怒骂声、肉体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绑匪内讧了!
纪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蜷缩更近,呼吸再次变得急促。
沉重的深息喷洒在女孩的小腿上,弄出丝丝麻麻的感觉。
明优下意识揪住男人的头发,逼得他抬起头来。
当最后一声枪响沉寂,只剩下胜利者粗嘎的骂声和逼近洞口的脚步声时,明优知道,时机到了。
她动了。
动作迅捷无声,精准地摸到了纪言那把被遗落的枪。
绑匪并不知道之前明优被绑架是因为做局,因此没有收走纪言随身携带的机械。
上膛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如同死亡的宣告。
纪言思绪清醒过来。
“你疯了!?”她怎么会开枪。
“别动!”
明优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内讧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纪言一部分混沌的意识。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依恋。
他艰难地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分辨明优的身影。
他看到那个模糊的轮廓,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带着凛冽杀伐之气的姿态,握着枪,稳稳地指向洞口。
当乌黑的身影和手电光束探入的刹那——
“砰!”
枪声在山洞内炸响!
纪言贴在明优身后,皱了皱眉,用力克服肌肉的恐惧。
“这样抬。”他开口。
他可不想和这个女人死在这儿。
接下来的战斗电光火石。
明优知道纪言已经恢复了,那个胆怯懦弱的人格,又重新沉睡在了F3的身体深处。
当洞外彻底安静下来,纪言确认安全后,握着枪,率先踏出山洞,走进弥漫着血腥味的晨光中。
他看着站在尸体中间、背脊挺直的明优,那个身影在晨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
纪家的直升机降落,秦天香冲出来,焦急地抱住儿子。
“没事吧?妈妈带你回去,是妈妈的错。”
女人的情绪很崩溃。
小时候的惨剧再次在亲生骨肉身上上演,无疑是对秦总最痛苦的惩罚。
明优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白衣翩翩,沾满泥泞和可能的血迹,脖颈上的青紫指痕刺目。
她实在是冷静得太过了。
纪言不曾将眼神移向别处一分一毫,理性的分析下意识为他得出结论:明优与他、同病相怜。
与此同时,女孩拒绝了秦天香公式化的关怀,目光转向纪言。
她说:“别忘了报酬,我可不喜欢你。”
秦天香眼神变了一下,有些嗔怒地看向纪言。
晨光中,纪言被母亲拉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极其复杂地锁定在明优身上。
他不是傻子。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个副人格。
保护着真正的少爷。
心脏很疼,那里面有未散的恐惧余悸,有深深的困惑,有被拯救的感激,更有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剧烈震荡。
他的主人格——
把明优当作自己的妈妈了。
那个不会迟来一步拯救他的天使。
纪言的眉毛重重地沉了下去,当明优说出那句“别忘了酬劳”时,男人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酬劳......
用她的帮助,换取他的闭嘴和配合。
但此刻,他看着明优转身,决绝地独自走向山下公路的背影。
那背影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蕴藏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令人心悸的强大和孤绝。
晨风拂动她凌乱的发丝和沾满污迹的风衣下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
只有主人格会爱她!
纪言攥紧手心,任由掌心的沙砾将它磨得伤痕累累。
他不能、也不会爱她。
只有绝对理智,才能永远保护主人格。
秦天香看着儿子失魂落魄般紧盯着那个背影,直到消失不见,眉头紧锁,眼中疑虑更深。
她开口:“回去吧?我已经联系唐家的人了,那小姑娘会没事的。”
纪言点点头:“母亲,我想让明优转学。”
他面色很冷,也很苍白,说话时就像是在说今天早餐要吃什么一样。
秦天香愣了愣,“这......”
“就当是为了那一次,妈妈差点害死我的补偿吧?”
纪言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这并非他的演技,而是实实在在的生理应激。
秦天香一下子急了:“这件事我回去就跟闵家商量,走吧?走吧!”
她和保镖半扶半推地将纪言带上直升机。
机舱门关闭,隔绝了外面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和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螺旋桨轰鸣着,巨大的升力将直升机带离地面。
纪言靠在冰冷的舷窗上,目光穿透玻璃,依旧死死地盯着山下公路的方向,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抵在明优裤料上的触感——
冰冷,却曾是他唯一的温热巢穴。
明优的脚边,跪缩着懦弱的信徒,想逼副人格将女孩奉为信仰。
纪言扯扯嘴角,任由口腔里涌入铁锈的血腥味。
好像这样、就能回到最初的那套温柔理智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