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顾也点了头,“越统领还是快回京都吧,你现在也看到了,本公主没事,可以回宫向父皇复命了。”
她知道尚榆晚为什么不想越竹留在这儿。
越竹杀了祈王妃和尚明奇,尚家只剩下一个十二,能不讨厌他吗?没动手杀他已经很不错了。
越竹沉默一会儿,“臣忧心公主安危。”
尚榆晚长睫轻动,眼神稍冷。这是逼着她动手了?
萧清序开口道:“越统领不必如此,我已派人飞鸽传书,不久人就到了,我们会保护好公主殿下的。”
他也不想越竹呆在这儿,呆的越久,十二就越可能暴露。
萧清序的楼客并未向他言明太子是否告知承明帝十二还活着的事儿,不论承明帝知不知道,越竹都不能久待。
十二在尚家灭门之后就消失在世人眼中,那一次她是故意暴露,不想让尚榆晚一己承担所有。
若是再被越竹发觉尚明奇还活着,那可就不妙了。
越竹见此,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
“那臣便回京都复命了。”
三个人都赶他走,他总不能赖着。
越竹没有多待,收拾了东西就骑马离开。萧清序留了个心眼子,让一个楼客暗中跟随。
萧清序对尚榆晚说道:“你跟我来。”
尚榆晚默了默,嗯了一声。
萧清顾见没自己的事儿就去找了宋平生,大家都忙着呢,她也没空去打趣两人。
尚榆晚跟着萧清序去了书房,两人相对而坐,他递给她一张信笺。
“你看看。这是楼客查出来的,刘子齐和那位九公主的往事。”
萧清序把一个小盒子推过去,“这是那支短簪的另一半。”
尚榆晚变得和往日一般无二,细细查看信笺。
游叩九公主名叫洛烟,是游叩第一美人,因为生于皇室,她比寻常游叩女子学得的学识要多很多,也正是如此,洛烟不愿成为一个联姻生子的容器。
她不愿意变成和其他游叩女子一样的人,那样儿时讨好父亲,婚后依附丈夫的人。
洛烟舍弃了荣华富贵,偷渡来到大虞。她原本想去琅绛国,因为她喜欢琅绛女帝,女帝的传言虽大多是不堪亦或是不守妇道之类的诋毁言辞,但她还是喜欢那个在琅绛国史上第一个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的人。
她要去琅绛,她要努力变成和琅绛女帝一样的人。
那是她的信仰。
尚榆晚越是往后看,心里便响起一声又一声叹息。
洛烟终究是在游叩皇室里长大的娇花,还是被刻意养出来的娇弱花朵。
她忘了自己的脸有多美,冒着坠海喂鱼的风险偷渡而来,双脚刚刚踏上实地便被人或明显或隐晦的垂涎。
洛烟怎能看不出那样熟悉的目光,可她不懂该如何自保。
在洛烟被人欺侮之时,是刘子齐出手救了她。
刘子齐是负责监察水则碑的官员,一向沉默寡言,将他带大的母亲死后,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除了敲钟警示的时候,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他长相算得上清秀,因为自小被母亲养大,对待女子不像其他男子那般霸道无理。洛烟被他英雄救美,对他一见钟情。
什么琅绛,什么信仰,通通都被抛之脑后,她满心满眼想着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他对她谦和有礼,处处君子以待,不逾矩半分。
这让洛烟更加无可救药的深深爱上了他。
刘子齐一开始并不接受洛烟,哪怕她随便往哪一站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洛烟是他眼里最美的存在。
但刘子齐自知俸禄微薄,家境贫寒,给不起洛烟这样一个美人最好的境遇。
可洛烟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愿意当糟糠之妻与他同苦。
洛烟死缠烂打卖乖卖惨,最终刘子齐被她打动,选择和她在一起。
刘子齐知道洛烟身份不简单,但他愿意陪她去死——他本就是孑然一身。
得此爱妻,死而不憾。
可怜他们的幸福没有多久,游叩国就找上了门。
洛烟不想刘子齐因为她死于非命,她想要她的丈夫能好好活着。
洛烟在茶水里放了迷药,让刘子齐沉睡了一夜。
她在身怀六甲之时跪下来,用长了茧子的双手抓着八皇兄的衣摆,恳求自己的哥哥不要杀他,她愿意回去。
在这个小小的家里,洛烟只带走了以前刘子齐用微薄的俸禄买给她的,却不小心断成两截的簪子。
洛圭别有用心,他对此并不在意,洛烟回到游叩皇宫生下孩子之后“死于难产”,这是注定的结局。
后面,就是尚榆晚已经知道的事儿了。
一个不服从游叩国掌控的皇室女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无情利用,被自己的兄弟亲手榨干最后一滴价值,随后凄惨死去,死后连自己的孩儿也被当做棋子。
尚榆晚沉默良久。
刘子齐在妻子消失之后不是没找过她,每一次得到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洛烟怕孩子生下来吃了贫困人家的苦,不愿意和他回家。
被毒打,被辱骂,最终心灰意冷,重新守着水则碑度过一日又一日。
他不知道洛烟在死前有多想见他一面。
他不知道洛烟在死去的前一刻,脑子里都是他遥远如墨点般的身影。
“这个洛圭城府颇深,此次若是有他,我们与之对敌需得万分小心。”
萧清序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沉默了许久。
但这终究不是他的经历,没道理喊苦喊痛。
“这个消息,你可要告诉刘梦遥?”
尚榆晚治得住这孩子,由她去说兴许要好些。
“......当然。”尚榆晚双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中神色。
“这是他要报的仇,理应让他知道。”
萧清序缄默三息,道:“好,你去吧。”
尚榆晚拿着信笺和木盒找到刘梦遥和祝郝所在的房间,敲了敲门。
“刘梦遥,出来。”
刘梦遥稍稍安抚住祝郝,起身去开门。
他的视线落到信笺和木盒上,“什么东西?”
尚榆晚的语气微不可见的夹杂着一丝怜悯,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你自己看看。”
“这簪子,是你娘的。”
刘梦遥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她,先是一愣,随后眼眶变红。
“你,你说什么?”
尚榆晚的眼尾微微下垂,声音轻柔,“你拿进去看吧,有什么话要说,就出来找我。”
刘梦遥嘴唇颤动,一把将信笺和木盒夺过来,转头就冲进房中狠狠把门关上。
祝郝发觉他的不对劲,连忙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刘梦遥的胸口起伏不定,薄薄的后背靠在门上,颤手打开木盒,半支簪头静静躺在里面,引人注目的是那朵被人细心雕刻的月月红。
月月红,是舅舅和他说过的,母亲最喜欢的花。
刘梦遥将另外半支簪尾拿出来,一点一点将其拼凑。
是同一支簪子,他磨尖了簪尾,另一边却一点也没动。残缺的簪头簪尾终于在这一天,重新拼凑完整。
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