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小桃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跑到尚榆晚怀里,抽抽搭搭的小声问出那句:“我娘死了吗?”
刘梦瑶和祝郝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尚榆晚伸手揉揉小桃的头发,说了一声对不起。
按理说,尚榆晚对越竹将六娘丢给游叩军之事并无意见,甚至乐见其成。六娘利用自己和小桃骗了他们,她不久之后死在游叩,又或是回到游叩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尚榆晚都觉得活该。
但论情,她对小桃确有几分愧疚。
这孩子聪明,上进,还听话,年纪不到五岁,比刘梦瑶那崽子都小。
这样一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尚榆晚实在不忍心。但若是六娘在她手里,她也不会留下六娘的性命。
“姐姐没有错,哥哥也没有错。”小桃把头埋进尚榆晚的瘦肩,咯得眼窝疼,“是我和娘错了,骗了对我们好的哥哥姐姐,还有那个宋叔叔。”
尚榆晚轻手拍拍她瘦削的脊背,“小桃日后跟着姐姐可好?”
她要为尚家正名,要尚家重得清誉,复仇这条路必然会踩到他人的尸骨,难免会得到满手鲜血的结果。
可她还是不想,不想手里的刀划破一个无辜孩童的脖颈。
小桃却摇了摇头,“我要跟着刘哥哥。”
她年纪小,但毕竟是游叩养出来的女娃娃,比同龄人要懂事许多。
小桃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游叩人,留在尚榆晚他们身边,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小桃埋着脸不再说话。
其实,她是怨尚榆晚和姬素闲的。
为什么不救她娘?明明有能力留住她娘的,为什么不肯出手?
明明......
明明鲁州城没有被游叩军踏平。
明明那座城里的百姓都安然无恙,连洪灾过后最危险的疫病都被控制着,甚至发病的人不超过二十个!疫病连扩散都来不及就被压制住!
为什么不肯救她娘?!
“小桃,若是要恨,就来恨我。”尚榆晚长睫低垂,遮住半目。
这样的小孩子心有怨恨,很正常。如若半分其他情绪都没有,尚榆晚倒是要惊奇这具躯体是不是和她一样,都换了魂魄。
小桃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身子轻颤,还是不说话,只偶尔有几声抽泣。
叩叩两声,车壁被轻轻敲了敲。尚榆晚侧身,一边卷起车帘,一边回头看了看,日头照不着熟睡的萧清顾,这才放心的看向外边。
一节桃枝递到眼前,是姬素闲。
她在外骑马,阳辉落在身上,照出了她别扭的神情。
桃枝被硬邦邦的递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成精的桃树自己折下一节桃枝送出来了。
三月桃花初开,却足以让这么多天以来日夜疲惫的尚榆晚眼前一亮。
她轻笑着接到手中,“多谢。”
车帘放下,姬素闲撇撇嘴,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加快步子跟上前边萧清序的马车。尚榆晚细看手中桃枝。枝头嫩叶抽新,露珠欲坠,粉嫩桃花悄绽,还有几只含羞花苞。
“小桃。”尚榆晚轻声叫着。
小桃吸吸鼻子,抬起头,眼中映出一节桃枝。
“你看,开花了。”
声音轻柔,仿若母亲在很久以前,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小桃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却紧闭小嘴,不敢吵醒了萧清顾,把桃枝抱紧怀里,低头小声吸着鼻子。
那次姬姐姐和娘一起教她念书,她曾偷偷问过姬姐姐。
“姐姐,要是小桃以后做错了事,变成坏孩子怎么办?”
那时候的小桃手心冒汗,十分害怕。
姬素闲直直看她,最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桃,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爱恨。”
这样深奥的话,小桃听不明白,却鬼使神差的记了下来,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心里。
那时候姬素闲只是以为小桃觉得六娘不爱她,所以才会说出这句话。
现在想来,小桃忽然明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办法恨任何人。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坍塌。没有任何人知晓,连小桃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心中空荡。
小桃的眼帘渐渐阖上。她病刚好,现在又沉沉睡去。
尚榆晚抱着她,轻叹一声。
姬素闲幼时有逃难的经历,对六娘和小桃这样的真面目,只会更生气难过,不然不会允许让她带着这三个孩子外加上一个睡得叫都叫不醒的萧清顾。
不过,姬素闲虽不想见小桃,但还是愿意从车窗那儿递来一节桃枝。
也是心软的人啊。尚榆晚的眼底泛起些微轻柔光亮。
“你倒是心善。”刘梦瑶斜看着尚榆晚,轻声哼哼了一句。
打他的时候老使劲儿了,现在牙都空了两个。
尚榆晚睨他一眼,眼神都冷了点,“你对我很心善?”
别以为没给他们添乱就可以不敬。
刘梦瑶:“......”
午时,尚榆晚一行人路过一个小镇,恰好萧清顾也醒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说想吃点好的,尚榆晚和萧清序自然应允,找了间客栈。
姬素闲看萧清序一脸没事儿人的模样,摸了下脉象,除了五脏六腑仍在不断缓慢衰竭意外没什么事儿,也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一间客房用膳。
不管她再怎么膈应,尚榆晚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小桃不适合跟在尚榆晚身边。
小桃看着碗里快堆成山的肉菜,拿着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姬素闲瞥她一眼,冷冷扔出一句:“不吃就滚。”
都瘦成什么样了,要是养不胖,尚榆晚不得又在那一副心疼的样子?看了就叫人牙酸。
小桃怕被姬素闲嫌弃,抓着筷子吭哧吭哧的吃。
刘梦遥默默吃饭。要不还是让姬素闲养吧,他日后要是养不起这女娃娃,姬素闲是不是会劈了他?
祝郝看小桃吃的快噎着了,连忙倒茶水。
姬素闲偷瞄一眼,没管,自顾自的吃。
哼,反正又没死,关她什么事。
萧清顾和尚榆晚用完膳后,缠着她的胳膊撒娇,说要去定州城和岳城看看。
从鲁州城前往京都的时间并不长,萧清顾实在不喜欢那个锢人的地方,不想太早回去。虽然从小除了重要的宴席会赶回去以外,她也没有在京都住多久。
定州城和岳城是她的封地,她前几年在北方待的长些,好久不曾回去过了。
先前赵舟行以她常年在外游荡为理由威胁她交出兜里的银子,后来赵家倒台,她也多出了银子去救济鲁州城。于情于理,她还是该回去看看。
尚榆晚和萧清序去找越竹简单商讨过后,想着离五月的商流宴隔了有两个月时间,越竹也没反对。
越竹请柬送到了,人也见着了,回去就辞官了,他催着萧清顾离开鲁州城,只是不想萧清顾身心俱疲的跟他回京,免得有什么麻烦。
公主想回自己的封地看一看玩一玩,能好好放松放松,他能有什么不允的。
不过越竹没同意去定州城,“殿下,定州城的脚程有些远,不如我们去岳城就好?”
萧清顾想了想,答应下来,没敢多任性。
她可不想这人回京后在承明帝面前多说她的一句话,不然她得到的可不仅只有封赏,还有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