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像是给一潭死水里扔进了一颗深水炸弹。
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氛围瞬间被引爆,压抑了一天的荷尔蒙伴随着嘈杂的喧闹,四散奔逃。
姜麟,或者说“章冧”,依旧维持着那副清纯病弱的人设,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课本。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尺子丈量过,优雅,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
他拉开抽屉,准备把书塞进去。
指尖,却触碰到了一片不属于这里的、光滑且微硬的纸张。
嗯?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是一封制作精美的粉色信封,封口用小小的爱心贴纸粘着,空气中甚至还飘散着一股廉价的玫瑰香精味。
信封正面,一行娟秀中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字体,写着:
“致清纯美丽的章冧同学。”
姜麟的胃里,瞬间一阵翻江倒海。
又来了……
他强忍着生理性的不适,环顾四周。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陈浩那个胖子更是猴急,铃声一响就没了人影,估计是去篮球场占位置了。
林小鹿的座位也是空的。
很好,没人注意。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信封,像是捏着什么污染物,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纸展开,熟悉的、肉麻到能让猛男当场落泪的文字映入眼帘。
“自从见到你,我的世界便被点亮……”
“你的出现,如一道清风,吹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姜麟的眼皮疯狂跳动,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目光直接扫到信的末尾。
果然,图穷匕见。
“今晚放学后,我会在废弃教学楼的钟楼等你。”
“希望能见到你,哪怕只是远远看你一眼,我便心满意足。”
落款是三个字:
“暗恋者。”
废弃教学楼的钟楼?
姜麟的眼神,在那一瞬间,由嫌恶转为冰冷的凝重。
那个地方,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禁区,人迹罕至。
更重要的,那里是他和庞达不久前才刚刚探查过的、一个监控和巡逻的死角。
他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用力。
纸张的触感不对劲,除了普通的纤维感,似乎还浸染了某种极细微的、冰冷的……能量。
如同毒蛇冰冷的鳞片,顺着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蔓延上来。
这股气息,阴冷、诡秘,带着一丝被刻意压制过的血腥味。
是血族!
姜麟心中警铃大作,再无半分怀疑。
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情书,而是一封来自地狱的邀请函,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迅速将信纸折好,塞进书包夹层,起身,快步离开了教室。
学校体育馆。
庞达正赤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像一头蛮牛,一边举着杠铃,一边对着几个体育生唾沫横飞地咆哮。
“师兄!”
姜麟压低了声音,在角落里喊道。
庞达放下杠铃,差点脱口而出“师弟”,可看到姜麟那身让他眼角抽搐的JK制服后,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章……章冧同学?找我有事?”
他胡乱套上件背心,示意姜麟跟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怎么了?看你这死了爹妈的表情,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社死了?”庞达压低声音,关切地问。
姜麟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掏出那封“情书”,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
庞达疑惑地接过,当他的目光落在“钟楼”两个字上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紧。
他展开信纸,粗略扫过内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随即,他闭上双眼,指尖在信纸上轻轻划过,口中低声念诵着某种古老而拗口的咒文。
一抹微不可察的、柔和的白光,自他指尖溢出,如水银泻地般淌过整张信纸。
“嗤——”
信纸上,一缕极细的黑气,如被烙铁烫到般,瞬间蒸发。
庞达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没错!是血族的能量印记!手法很刁钻,藏得极深,要不是我们光族对这种邪祟气息天生敏感,根本发现不了!”
他将信纸还给姜麟,眼神中充满了思索。
“用这种老掉牙的手段引你过去……他们想干什么?”庞-达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熊。
他猛地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浮现出困惑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对……不对劲……”他喃喃自语,“钟楼那个位置,是我上周才在内部巡逻报告里标记过的‘低风险监控盲区’,理论上,只有我们行动组内部的几个人知道……”
“为什么……他们会选得这么准?”
庞达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姜麟的心上。
巧合?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姜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林小鹿在图书馆里那番意有所指的话,闪过沈弈飞那句“内鬼的可能性,我们不能排除”的冰冷警告。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异常事务处理部,真的有内鬼!
而这个内鬼,正在和血族里应外合,将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一步步往屠宰场里赶!
就在这时,姜麟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体育馆走廊的尽头,光影交错的阴暗处。
林小鹿正静静地倚靠着墙壁,她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她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目光精准地落在姜麟手中的那封粉色信纸上。
当她察觉到姜麟的注视时,她非但没有避开,反而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她看到了。
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女人,不是内鬼,就是内鬼的同伙!
“我立刻向沈部长汇报!”庞达的声音,将姜麟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知道,这封信,是敌人吹响的号角。
一场专门为他布置的鸿门宴,已经开席了。
姜麟点了点头,将那封信小心地收好,站在原地,看着夕阳将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不是棋子,是诱饵……这封信,就是那枚已经刺入他嘴里的、带着倒钩的鱼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