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指望不了你公平解决,我还不能靠自己吗。”齐霁向前一步,鼻子几乎触到丁济群的指尖。
“你!”丁济群收回手,朝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吼,“都别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此时码头送站的多半是军人、军属,还有一些渔民,军人马上就拉着军属走远了,但那些渔民可不管,尤其渔妇,听到这么新鲜劲爆的话题,哪肯就此离去。
【你这解放军有意思,还不兴俺们送站了?】
【你听他那大嗓门,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指不定在家还打媳妇呢!】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妹妹咋还来管哥哥家的事儿?】
【你看她拎两大包东西走,是还嫌少吧,咋还要把孩子扔下膈应人呢,这咋跟俺小姑子一个德行!】
【这人是政委,啥家庭啊,咋还有童养媳?】
【我就等着,看她能不能把亲孙女丢海里去!】
丁济群是窘,丁素芬则是慌。
她这次来松山岛,本是因为二儿媳刚生了孩子,是个丫头,她不想伺候月子,就借口大哥来信请她做客出门了,因大儿媳要照顾没断奶的大孙子,顾不上孙女,也想着孙女来了能多得些东西,就带上了大妮儿,又因一个人出门有些胆怯,带上了刘永根,这男人虽然像根木头,但有个人在旁边,总能壮壮胆。
谁知上了岛,发现哥嫂变化太大了,她的心一下就躁了起来。
大哥当官了,人也不显老,她觉得很好。
但大嫂人苗条了,走路都变样了,一双皮鞋擦得锃亮,快五十的人了,看着居然比小五岁的自己还年轻,从前那不起眼的鼻子眼睛,现在看着也好看了,那眼睛一瞪,还挺唬人。她衣柜里那些衣服,穿一件都不行,还瞪眼睛,最气人的是大哥,他一个大男人,家里啥都做不了主,连工资都拿不住,全进了王秀娥的腰包!
王秀娥再不像小时候那么好欺负了,小时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现在一句不让,还摔了碗,她从她眼中看出来了,她要再闹,就得挨嘴巴子了。不就骂了句娼妇么,以前又不是没骂过,怎么就没完没了了,都给她送饭去了,还端着架子要她说什么对不起!呸,给你磕头你敢受吗?
住了半个月,王秀娥都只是面上客气,背着大哥连个眼神都不给她,让她在这个干净敞亮的大房子里,坐立不安。没见过这样待客的人家,真是连面子情都不顾了,这个没良心的娼妇,丁家白养了她那么多年,娘一走,她就现了原形!
那天听江德华说了岛上的事,她心里更气了,凭啥她们一个个都能得男人的偏心,都是农村出来的,自己比她们差啥?打小她就比王秀娥好看,凭什么她现在过得这么顺心?还有那狼崽子三样,她还没说啥呢,就上去护着他亲娘了,自己那仨儿子,只会跟他爹一样,她跟谁干架都只会干看着,骂他们也是三杠子压不出个屁来!
一个熊了三十多年的女人,才上班几天,就能腰杆子这么硬实?她要是也能有个班儿就好了,她一定比王秀娥更厉害,不就是接生吗,她自己生了五个,也帮着接生婆给儿媳妇接生过,没天理她王秀娥能挣一百多,她就不能吧!
私下跟大哥说了,他却不答应,说岛上大半的军属都没工作,岛上也没有适合的岗位给她做。
丁素芬都要气死了,她从小最恨娘对王秀娥好,哪怕给她个笑脸,她都心里堵得慌。这个童养媳,天生就是来跟她抢爹娘,抢大哥的,她绝不能容忍!
赌气说要回老家,大哥居然立马同意了,到了码头,那些军人都跟哥嫂打招呼,那些军嫂更是一脸笑地溜须王秀娥,这就让极度不甘极度憋屈的丁素芬失控了。
她没什么可发泄的,只有手里拉着的孙女,就顺手塞给了大哥,你不是喜欢丫头么,给你养着,让你媳妇天天伺候我孙女吧!
但没想到,王秀娥脸都不要了,直接一嗓子喊开了,真没见过这样的娘们,一点都顾着自己的爷们!
看着大哥脸色大变,丁素芬就后悔了,这下大哥要是恨她了可咋办?她忽然对血脉亲情没了那么多信心。
轮船的跳板已经放下了,有乘客开始上船。
“哭哭哭,别哭了!”她一把扯过大妮儿的手,“咱不住他家了,别让那毒妇给俺害了!”
说完也不看哥嫂,直接去上船,刘永根拎着两个大包裹,嘴里支吾着说,“大哥大嫂,那,那俺们走了。”
跳板忽扇忽扇的,泪眼模糊的大妮儿根本不敢站上去,被丁素芬狠掴了两下屁股,依然不敢,齐霁对丁济群的勤务兵使个眼色,小伙子跑步上前,抱起大妮儿,将她送上了船。
汽笛一响,丁素芬眼泪就下来了,站在船舷对码头边的大哥气恼委屈地喊,“娘说你会一辈子护着俺的!”
人们又一次将目光聚焦丁济群,他火大地一把扯下帽子,使劲扇,“你,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岁数了,守着你孙女,这都说的啥啊。”
顿了顿,还是看不得妹妹伤心,挥挥手,“别哭了,照顾好咱爹,有事儿就给我写信打电报,哥嫂的家,就是你的家!”
丁素芬听到最后一句,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捶胸大哭。
***
其实,最近岛上都在热议江司令员的媳妇忽然离岛回娘家的原因,有说两口子吵架了的,有说因为江司令员换了个漂亮的女机要员,总到家里送机要,安老师吃醋了的。
因江昌义一直老实躲在江家院子里,不出去走动,岛上也没人注意到这个酷似江德福的小伙子,否则,传闻就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今天码头这出戏,使议论风向一下转到了丁家。
这些年,丁济群一直看江家的热闹,今天成为了热闹中心,他才知道这滋味实在不好受,臊得都都抬不起来,一连三天都不跟齐霁说话。
齐霁忙着拆洗丁素芬他们用过的寝具,连她摸过的门帘、围裙和窗帘都洗了,晾了满满一院子。
胡秀琴又站在墙头,“王大夫,你可真能干,哎,你真是童养媳啊?”
见齐霁不否认,又说,“难怪哩!”
——难怪你长得这样子,能嫁给这么英俊的丁副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