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的面具碎在地上时,江云舒终于看清他左脸的剑伤——那是母亲临终前说的、“喊我‘雪姊’的凶手”。
而此刻,这个被他喊了三年“舅舅”的人,正用冰刃指着他的咽喉,袖口的青鸾纹在火光中翻飞,像极了母亲绣在他襁褓上的纹样。
冰刃映出大长老眼底的红血丝,那里藏着三十年未干的泪,藏着每次看见凌霜月时,都要拼命压下的、那句未说出口的“像极了阿姊”。
“阿姊……”大长老的声音在抖,冰刃却稳如泰山,“你若当年留在玄冰宫,何至如此?”
凌霜月看见他腰间挂着半支冰晶簪,簪头的“雪”字已磨损,却仍能看出与姑母碎簪的吻合——那是二十年前,他从青霄宫废墟里扒出的、姊姊的断簪,簪尾还缠着半缕焦发,和他珍藏的、阿姊及笄时的发丝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每次给姑母上坟,大长老都会在墓碑后刻字,最新的一行是:“阿姊,霜儿今日练剑划破了手,和你当年一样倔强。”
“你喊我母亲‘雪姊’。”
江云舒的声音带着哽咽,“可你却用玄冰宫的‘破冰刃’,刺穿了她的心脏。”
大长老的冰刃终于颤了,映出他眼中的泪光:“她若肯交出玉珏,我本可以护她母子!青霄宫已容不下她,只有玄冰宫……只有我能护她!”
火光中,他突然扯开衣襟,胸口烙着青鸾纹的刺青,却在心脏位置,刻着极小的“雪”字,早已被血痂覆盖——那是他在阿姊逃离玄冰宫那晚,用破冰刃亲手刻下的,每道划痕都喊着“别走”。
凌霜月突然想起禁地的壁画:少年大长老与姊姊凌雪在冰原练剑,他总追在她身后喊“雪姊,等等我”。
后来姊姊遇见陆清远,带回的松纹剑穗,成了他眼中的刺。
“你爱她。”
凌霜月突然开口,“所以才嫉妒陆师叔,所以才假传宫主令,血洗青霄宫。”
话落时,她看见大长老袖口滑落,露出内侧绣着的“雪”字——那是他亲手绣了三十年的、属于姊姊的名字,针脚歪斜,却比任何玄冰宫的绣工都更用力,像在把整个灵魂缝进布料。
大长老的冰刃“当啷”落地。他盯着凌霜月锁骨下的胎记,像在看年轻时的姊姊:“没错!阿姊说剑不分正邪,可正邪不两立是天道!她若与青霄贼子生子,便是玄冰宫的耻辱!”
他突然掏出半支冰晶簪,狠狠砸向石壁,簪头的“雪”字碎成齑粉:“这簪子本该是我的聘礼,却被她送给了陆清远!那年她在冰原救回受伤的他,我就该杀了他!”
碎片飞溅在他脸上,划出渗血的痕迹,却比不过回忆里的痛——阿姊第一次带陆清远回玄冰宫,说“这是要和我合创剑诀的人”,那时他藏起了准备十年的冰晶簪,换上了最得体的青鸾纹长袍。
江云舒终于明白,为何师父临终前的眼神里有歉意——原来陆清远不仅是夺走凌雪的人,更是打断大长老执念的刀。
大长老扑向凌霜月,指尖划过她的冰晶胎记:“霜儿,你长得真像你姑母……若你肯杀了这青霄余孽,玄冰宫宫主之位……”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看见凌霜月眼中倒映的,是二十年前的阿姊,在青霄宫的火海里,用身体护住襁褓中的江云舒,眼中同样是这样的倔强与悲凉。
“住口!”凌霜月的冰魄剑抵住他咽喉,却看见他眼底的疯狂与绝望。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比玄冰宫的冰窟更冷,比青霄宫的火海更灼。
大长老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横流:“杀了我吧,就像你姑母当年杀我那样——她用松纹剑划破我的脸,说‘阿弟,我们回不去了’。”
他摸向左脸的剑伤,那是青霄宫破庙的雨夜,阿姊为了护着陆清远,第一次对他拔剑,剑身映着月光,比他的心更冷。
江云舒的手在发抖。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你舅舅小时候总偷我的冰糖葫芦,却在我嫁去青霄宫时,送我整箱的玄冰寒玉。”
原来仇恨的种子,早在三十年前就埋下了——当凌雪选择青霄宫的陆清远,当大长老选择玄冰宫的权力,他们的手足之情,就像那支断簪,永远缺了无法弥补的一角。
而此刻,大长老倒下时,手中还攥着冰晶簪的碎渣,掌心刻着的“雪”字血痕,正与凌霜月锁骨下的胎记遥相呼应,像极了初代剑主与玄冰宫主被钉在寒潭底时,交叠的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