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竹林的露水煮湿了布鞋,苏挽蹲在竹根处采淡竹叶,月白裙角沾着泥点。
我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不知何时换了回来,簪头刻着小小的忍冬花,是我前世送她的生辰礼。
“你总盯着我发簪做什么?”她忽然回头,指尖捏住我手腕,“脉象急数,可是昨夜没睡好?”
说话时掌心的薄茧擦过我脉搏,像前世在雪山替我暖手时那样,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
我鬼使神差地掏出帆布包里的银镯——那是用现代的银饰熔了,照着前世她失落的镯子打的。
镯面上刻着细小的《千金方》经文,开口处缠着红绳,正是她脚腕上那根的配色。
“送给你。”我将镯子塞进她手里,触到她瞬间僵硬的指尖,“就当……谢你教我辨药。”
她盯着镯子上的忍冬花纹,指腹突然划过镯面经文,停在“见彼苦恼,若己有之”那句,睫毛猛地抖了抖,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
“笨蛋,镯子要戴在手上。”
她转身走向竹林深处,声音闷闷的,却在我替她戴上时,主动将手腕凑过来。
我看见她盯着镯口红绳的眼神,像在回忆某个缠绕红绳的雪夜——那时我跪在雪地里,用冻僵的手给她编脚链,说“这样你就不会再弄丢我了。”
月光从竹叶间隙漏下,照见她指尖轻轻摩挲镯面,唇角扬起的弧度,和前世收到礼物时一模一样。
疫病最凶险那月,我们在医馆后堂支了张竹床。 苏挽总说我“气血不足”,非要我睡床上,自己蜷在竹椅上写医案。
昨夜我装睡,看她披着我的白大褂,就着油灯改药方,指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雨声,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她忽然停下笔,指尖捏着我的听诊器挂件,放在耳边听了听,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或许是听见了我加速的心跳,又或许是这金属的冷凉,让她想起前世雪山冰棱断裂的声音……。
“轩儿,该喝药了。”她端着药碗进来时,我正对着账本发呆——上面记着她偷偷替穷苦百姓垫的药钱,和前世如出一辙的笨拙字迹。 听见昵称出口,她耳尖倏地红了,慌忙改口:“李公子,这是……”
“苏挽,你喊我轩儿吧。”
我抓住她递药的手,触到她掌心的烫疤——是前世熬药时替我挡下的飞溅药汁,“就像你在雪山时那样。”
她猛地抬头,手里的药碗晃出汤汁,在石砖上烫出斑驳的印子。
我看见她眼里翻涌的情绪,像极了时空通道崩塌前的那个夜晚——她抱着我哭,说“轩儿别走,我带你去看时空之花”。
“你……究竟是谁?”她声音发颤,指尖抚过我掌心的疤,“为何知道雪山,为何连这道疤都……”
窗外突然传来砸门声,阿青在院子里喊:“先生!城西赵娘子要生了,可她染了疫病,稳婆不敢去!”
苏挽猛地转身,银镯在腕间撞出清响:“拿上产包和清热安胎药,我们走!”
说话时已披上青布外衫,却在经过我时顿住,指尖轻轻勾住我小指:“轩儿,别怕。”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产房里的血腥气混着疫病的秽浊,我看着她跪在草席上,用酒精棉球替产妇消毒,发间银簪滑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
当婴儿的啼哭响起时,她瘫坐在我怀里,指尖还沾着血,却笑着说:“轩儿,你看,我们又救了两条命。”
深夜回医馆的路上,她忽然从袖中掏出块碎玉——是前世我摔碎的定情玉灯,她用金缮之法粘好了,缺口处嵌着细小的忍冬花纹。
“其实那天在巷口,我就觉得你眼熟。”她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竹叶簌簌,“你掏酒精棉球的样子,像极了我梦里的人——他总说‘消毒能防感染’,可梦里的我听不懂,只能看着他在雪地里采药,指尖冻得通红。”
我忽然明白,那些被她压抑的记忆,早已在触碰现代物品时悄悄苏醒,像忍冬的藤蔓,在每个相似的瞬间,无声地缠上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