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深处的观星阁,藏在云雾缭绕的悬崖之上。
范喜良背着我攀过三道铁索桥时,晨露已浸透他的青衫。
吊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让我想起前世跳海时的漆黑深海——原来这世间最可怕的深渊,从来不是物理的距离,而是命运的不可逆转。
\"擅闯者死。\"悬崖边突然冒出个白衣童子,手中拂尘轻轻一挥,铁索桥竟开始剧烈晃动。
范喜良慌忙搂住我的腰,防止我跌落,他掌心的温度透过中衣传来,让我想起前世在龙宫时,龙君说过的\"情丝未断,轮回不止\"。
\"我们是受孟家外婆所托!\"
我抓紧铁索,对着童子大喊,\"她说......她说观星阁有破解始皇帝征召的密卷!\"
童子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惊讶:\"孟氏......竟还有后人记得观星阁的暗号。\"
他拂尘再挥,铁索桥瞬间稳固,云雾中露出朱漆牌坊,上书\"天机不可轻泄\"六字。
观星阁内,檀香缭绕。
白发如雪的阁主坐在占星台前,转身时,我看见他眼中竟有星辰流转——那是前世在龙宫里见过的\"窥天瞳\"。
\"孟姜女,\"他开口时声音像陈年古琴,\"你带着龙鳞吊坠,却妄图改变凡人命运,可知每改一事,便会在因果簿上留下一道血痕?\"
范喜良愕然看向我,我却盯着阁主手中的羊皮卷——上面画着蜿蜒的长城,以及无数被朱砂圈住的名字,其中一个红圈里,清晰写着\"范喜良\"三个字,旁边批注:\"卒于秦始皇三十五年,筑入长城北墙第三百一十六段。\"
\"求先生教我们破解之法。\"
我跪地叩首,额间抵着冰凉的青砖,与昨夜在父亲门前的触感一模一样。
阁主叹气:\"始皇帝修筑长城,乃天命所归,非人力可违。但......\"
他指尖划过羊皮卷,范喜良的名字突然渗出鲜血,\"若能让此人在名册上消失,或许......\"
\"如何让他在名册上消失?\"
我抓住范喜良的手,发现他的指尖已被铁索磨破,血珠正滴在青砖上,形成与羊皮卷上相同的纹路。
阁主凝视着我们交握的手:\"需取孟姜女的一缕青丝,混着范喜良的心头血,写入销名册。但此举......\"
他看向我,\"会让你折损十年阳寿,且每到雷雨夜,便会遭受天谴之痛。\"
范喜良突然挣脱我的手,后退半步:\"不!我怎能让你为我......\"
他眼中泛起泪光,像极了前世被衙役带走时的模样。
我却笑了,笑得泪水滑落:\"喜良,你可知道,在你被筑进长城的那十年,我每夜都会梦见你的白骨在城墙里哭泣?你可知道,龙宫里的珊瑚再好,也抵不过你为我簪的那朵桃花?\"
我拔出银簪,剪下一缕长发,递到阁主面前:\"十年阳寿算什么?就算要我用三百年龙鳞,用生生世世的轮回,我也要换他活着。\"
阁主接过发丝,突然看向范喜良:\"你可知,你后颈的朱砂痣,乃紫微星转世之相?始皇帝遍寻天下识字青壮,实为寻找能破解他命星的人......\"
范喜良愣住了,我却想起外婆的话。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前世的悲剧,从来不是偶然——始皇帝要的,从来不是修长城的民夫,而是能威胁到他皇权的紫微星转世。
销名册前,范喜良的指尖在我的帮助下,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
鲜血渗入纸页的瞬间,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巨响,我的心口突然一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扎。
范喜良慌忙扶住我,眼中满是惊慌:\"姜儿,姜儿你怎么了?\"
\"无妨......\"我咬唇微笑,看着销名册上范喜良的名字渐渐淡去,\"这样,官府的名册里,就不会有你了。\"
阁主摇头叹息:\"虽销去名册,但始皇帝的占星师仍会追寻紫微星的轨迹。你们需尽快前往东海之滨,那里有龙君的结界,可保一时平安。\"
离开观星阁时,暮色已合。
范喜良背着我走在山路上,月光透过树梢,在他肩上投下斑驳的影。
我摸着他后颈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前世在龙宫,龙后曾说:\"紫微星与天煞星本是一对,却被始皇帝的命星强行分开。\"
原来,我们的相遇,从来都是天命的安排,而反抗天命的代价,便是生生世世的纠缠。
是夜,我们在山神庙借宿。
范喜良用山泉水为我清洗手腕的伤口,忽然轻声问:\"姜儿,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我望着烛火中他的倒影,想起前世他教我写\"姜\"字时的模样:\"喜良,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却握住我的手,郑重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这句话,前世他在被衙役拖走时说过,在长城崩塌前说过,在龙宫分别时说过。
如今听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我低头吻他掌心的伤口,咸涩的泪水混着血腥气,在舌尖绽开——这一世,我不要你护我,我要护你,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
山风掠过庙檐,铜铃发出清越的响声。
我摸着颈间的龙鳞吊坠,突然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来,便是与始皇帝的正面交锋。而你,孟姜女,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只会哭泣的弱女子,你是带着龙鳞逆命的战士,是紫微星畔最亮的那颗伴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