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的雪比前世早,我站在城墙上,看着虞姬在琉璃瓦上扫雪,红裙映着白雪,像朵开不败的梅。
范增的舆图摊在石桌上,标注着韩信在齐地的动向——这一世,他还没成为刘邦的大将。
\"项郎,\"阿青抱着新制的弩箭跑来,小臂的巫纹刺青结着冰,\"龙且将军说,韩信的士兵在临淄偷挖地道。\"
我接过弩箭,看见箭簇上刻着虞姬的朱砂印,箭杆里隐约露出半片帛纸,是龙且的密信:\"韩信帐下都尉乃楚地钟离氏,言其每日卯时必望楚地方向三拜,腰间挂着令尊所赐玄铁剑。\"
虞姬端着热酒过来,玉盏边缘还刻着\"必胜\"二字:\"阿籍,还记得在会稽城,你说打下咸阳要在琉璃瓦上看星星吗?\"
她指尖划过我铠甲上的螭龙纹,那里还留着巨鹿之战的血渍,\"如今星星没看成,倒先看了雪。\"
雪突然变大,范增的马车停在城下,车辕上挂着齐地的战报。
我接过竹简,看见田荣的死讯——这一世,他没等到项羽分封就被韩信杀了。
\"亚父,\"我望着漫天飞雪,\"韩信的兵,比前世更难对付。\"
范增拍了拍我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护心镜:\"竖子可知,你留刘邦一命,便是给韩信留了个主子。\"
他望着虞姬扫雪的背影,忽然低声道,\"当年在鸿门,若杀了张良……\"
\"不,\"我打断他,看着虞姬转身时发间飘落的雪花,\"张良该留给子房自己杀。\"
指尖抚过腰间的玉坠,那是前世虞姬自刎时落在我掌心的,如今却好好地挂在她颈间,\"传令给龙且,挖地道的土别扔,混着楚人最爱吃的梅干埋回去——韩信的士兵闻见家乡味,自会想起谁才是正统。虞姬,把你绣的楚旗多备些,钜野泽的蒹葭丛里,该让陈婴插上了。\"
虞姬怔住,指尖划过舆图上的钜野泽:\"那里长着韩信母亲最爱的蒹葭……亚父早就算到了?\"
夜里巡营,听见伤兵在唱楚歌,调子比前世轻快些。
阿青蹲在篝火旁,给新来的士兵讲巨鹿之战,说项郎如何用三艘快船绕后,听得少年们眼里冒光。
我摸了摸枪缨上的朱砂结,里面的梅花瓣已经风干,却还留着虞姬的体温。
彭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虞姬正在给我缝补铠甲,针尖不小心扎破指尖:\"阿籍,\"她把血珠按在螭龙纹上,\"老人们说,血祭过的甲胄,能护人百战百胜。\"
我望着她眉间的朱砂,突然害怕这百战百胜的代价,是她指尖的血,是江东子弟的泪。
更漏五更,范增送来加急军报:韩信已破齐地,正往彭城赶来。
我摸着虞姬新绣的箭囊,里面装着她亲手刻的弩箭,每支都刻着\"楚\"字。
\"传令下去,\"我对阿青低声道,\"让钟离眜带三万人埋伏在钜野泽,浅滩处插满楚旗,芦苇丛里藏着浸过梅香的硫磺——韩信若见蒹葭伴楚旗,必生犹疑。\"
雪停时,天边泛起红光。
虞姬替我戴上祖父的青铜头盔,镜面映出她眉间朱砂,比琉璃瓦上的积雪更亮。
\"阿籍,\"她忽然抱住我,红裙蹭过我冰凉的甲胄,\"若此战归来,我们去江东看梅花好不好?那里的梅花开得比彭城早。\"
我吻了吻她发间的玉坠,那是和氏璧的碎片,前世她用命换的,这一世我用命护着。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八千子弟的脚步声震动彭城大地,却比前世多了份对归期的期待——因为他们知道,身后的琉璃瓦上,有人等着他们带梅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