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走!”赵刚斩钉截铁地低吼,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锤子砸在冻土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松开扶着李云龙的手,挺直了腰板,尽管疲惫不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在昏黄的油灯下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走就是送死!必须争取村民!至少…争取时间!” 他转向老羊倌和他儿媳,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与恳切:
“老乡!鬼子要的是我们!但你们想想,鬼子要是知道靠山屯收留过我们,他们会放过这个屯子吗?以前鬼子没发现这里,现在发现了,还会让它继续存在吗?我们死了,鬼子为了灭口,照样会血洗靠山屯!只有我们活着,挡住鬼子,靠山屯才有一线生机!我们不是灾星,我们是来打鬼子的!只有打跑了鬼子,大家才有活路!”
赵刚的话,句句如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老羊倌浑浊的眼睛剧烈地闪烁着,恐惧与一丝被点燃的、微弱的、属于底层百姓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在激烈碰撞。他嘴唇哆嗦着,看向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儿媳,又看看怀里被捂得小脸通红、憋着不敢哭出声的孙女。是啊,躲?往哪躲?这世道,鬼子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横竖都是死…他枯树皮般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破棉袄的衣角。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清晰却又压抑到极致的叩门声,如同冰锥,猛地刺破了窝棚内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被攥紧!赵刚闪电般回身,身体如同绷紧的弓,紧贴在门板后,步枪冰冷的枪口瞬间对准了门缝!李云龙几乎是同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抄起靠在墙边的三八大盖,哗啦一声推弹上膛,枪口指向门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寒风!他腿上的剧痛被这极致的危险刺激得仿佛暂时麻痹,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困兽般的凶光!
卫生员猛地扑倒在二嘎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这个刚刚捡回半条命的孩子,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二嘎的嘴!老羊倌和他儿媳吓得魂飞魄散,儿媳更是紧紧抱住孩子,整个人蜷缩到炕角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死寂!窝棚内外,只有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和门板上拉长的、扭曲的阴影。
门外,那个低沉、带着浓重口音却比老羊倌年轻沉稳许多的声音,再次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急迫:
“老羊倌…开门…是俺…王石头…快!没时间了!”
王石头!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光。老羊倌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哆嗦着看向赵刚和李云龙,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卑微的祈求。
赵刚和李云龙飞快地对视一眼。赵刚眼神锐利,微微点了点头。李云龙喉结滚动了一下,枪口依旧死死指着门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开!”
老羊倌如蒙大赦,佝偻着背,颤抖着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拔掉那根破木栓。“吱呀——”一声令人心悸的轻响,破旧的门板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
一个身影几乎是滚了进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气。
来人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高,却异常敦实,像块山里的顽石。他穿着一件同样破旧、沾满泥雪和草屑的厚棉袄,头上包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头巾,脸上也满是冻裂的口子和风吹日晒的痕迹。最显眼的是他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破麻袋,似乎装着很沉重的东西,勒得他肩膀深陷。他动作极其敏捷,一进来立刻反身将门板死死顶住,插上木栓,动作一气呵成。直到这时,他才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窝棚里瞬间凝结。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瞬间扫过窝棚里的每一个人:瘫坐在地、腿上缠着渗血破布、眼神凶狠如狼的李云龙;紧握步枪、身形笔挺、眼神锐利如鹰的赵刚;护着二嘎的卫生员;吓得瑟瑟发抖的老羊倌一家。他的目光尤其在李云龙和赵刚身上停留,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眼前这几个人,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疲惫到了极点,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百战余生的凶悍和决绝,绝非寻常溃兵可比!
“你…你是…”老羊倌哆嗦着问。
“俺是东头王家的,王石头!”汉子快速说道,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山里口音,语速却快得惊人,“老羊倌,你糊涂啊!这几位…是八路军的爷们吧?动静闹大了!好几家都醒了!窗户后面都长着眼呢!二狗他娘吓得差点嚎出来,被俺捂住了嘴!再耽搁,天没亮,鬼子没来,村里自己就得乱!”
他的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果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赵刚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这位王石头兄弟,我们是八路军独立团的。我是政委赵刚,这位是团长李云龙。被鬼子追杀,走投无路,来这里求个活路,也…也想给靠山屯求个活路!”他迅速重复了刚才对老羊倌说的话,强调了鬼子一旦发现靠山屯的后果。
王石头那双被冻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刚和李云龙,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疑虑、挣扎,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劲。他猛地一跺脚,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俺知道你们!听说过李团长打坂田!老程…老程叔以前也给俺们讲过!可…可光俺信你们没用!”他指着门外,声音带着急迫,“屯子里的人,吓破胆了!这些年,死的死,抓的抓,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怕啊!怕得要死!现在都知道你们来了,窝在俺们屯子里!要是传出去…鬼子还没来,自己人就能把俺们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