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边的冰冷,还有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陈岚感觉自己像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渊,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浮沉。身体的剧痛无处不在:额头如同被烙铁烫过,手臂像是被巨石碾碎,后背和腰部的钝痛更是连绵不绝。耳边似乎有模糊的声音在呼唤,忽远忽近,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
“姐…姐…”
“岚丫头…”
“陈女士…能听到吗?”
无数个声音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而急切的呼唤,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恐惧:“岚岚!岚岚!醒醒!快醒醒啊!!”
是妈妈的声音!
陈岚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地钻入鼻腔。她看到了医院病房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还有母亲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惊恐和担忧的脸。
“妈…”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醒了!醒了!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妈了!” 陈母看到女儿睁眼,瞬间哭出声来,紧紧抓住陈岚没受伤的那只手,枯瘦的手指冰凉颤抖。
陈岚转动着干涩的眼球,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她躺在病床上,左手臂打着厚厚的石膏,固定在胸前。额头上缠着纱布,隐隐作痛。身上多处贴着纱布和胶带,动一下都牵扯着疼痛。床边挂着点滴瓶。一个护士正在记录着什么。
“我…我怎么了?” 陈岚的记忆有些混乱,停车场那惊魂一幕如同破碎的噩梦片段冲击着她的脑海。
“你在停车场被人打了!差点没命啊!” 陈母泣不成声,“警察把你送来的!说再晚一点…就…就…”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后怕地紧紧抓着女儿的手。
停车场…歹徒…警笛…昏迷…
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陈岚的心猛地一紧!弟弟!徐丽!老周!
“默默!默默怎么样了?!”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别动!别动!” 护士连忙按住她,“你弟弟…手术结束了,送进IcU观察了。”
IcU?!陈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他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母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一旁的护士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同情和沉重:“陈默先生的手术…算是完成了。那个危险的骨碎片取出来了,压迫解除了。但是…手术中确实发生了神经牵拉损伤。医生尽了最大努力修复,但…神经损伤的程度和恢复情况,需要等他度过危险期、苏醒后才能进行详细评估。目前…无法排除永久性功能障碍的可能…也就是…瘫痪的风险,依然很高。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瘫痪…风险依然很高…
护士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岚刚刚苏醒过来的心上。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冰冷的现实再次摆在面前,那种窒息般的绝望感还是让她瞬间眼前发黑。她付出了差点丧命的代价,弟弟…却依旧可能无法逃脱瘫痪的命运?!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再次击垮。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不!不能倒下!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
“徐丽呢?!” 她猛地抓住护士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在公安局门口被抓走的!警察找到她了吗?!”
护士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地摇摇头:“我…我不清楚。送你来的警察好像去处理案子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警服、面容刚毅的中年警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年轻警察。正是之前在地下停车场带队救下陈岚的警官。
“陈女士,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中年警官语气沉稳,带着关切。
“警官!徐丽呢?!找到她了吗?!” 陈岚像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警官的脸色变得凝重,他示意年轻警察关好门,才沉声开口:“陈女士,你先冷静。关于徐丽…我们调取了市公安局门口的监控录像。情况…很不乐观。”
陈岚的心猛地一沉。
“监控显示,徐丽确实是在市局门口被一辆无牌黑色面包车上下来的三名男子强行掳走的。动作非常快,前后不到十秒钟。车辆在驶离监控范围后,就失去了踪迹。我们正在全力追查车辆去向和嫌疑人身份。” 警官看着陈岚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另外,我们在你提供的b17车位附近,找到了你塞进车底的手机,还有…那个装着冥币和照片的纸箱。这些都是重要物证。袭击你的两名嫌疑人,我们正在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和可能的目击者进行追捕。”
线索断了!徐丽下落不明!歹徒在逃!陈岚只觉得浑身发冷。杨雪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狠辣,更周密!
“陈女士,” 警官的声音严肃起来,“根据你昏迷前的陈述,以及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和谋杀未遂案件!你提到的‘杨雪’、‘要害弟弟’、‘徐丽被抓’,还有你弟弟陈默先生遭遇的意外,以及之前的一系列纠纷…这些是否有关联?请你务必详细、如实地告诉我们!这对找到徐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以及查明真相至关重要!”
陈岚看着警官刚正不阿的眼神,心中天人交战。说?还是不说?说出来,就意味着将弟弟和自己遭受的所有屈辱、杨家所有的恶行、以及那盘根错节的阴谋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但同时也可能打草惊蛇,让杨雪狗急跳墙,对弟弟和徐丽下更狠的毒手!而且…那个神秘汇款人…还有老周手里的U盘…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的护工探头进来:“陈岚女士?外面有位姓张的先生,叫张磊,说是您弟弟的朋友,非常着急地想见您。还有…IcU那边让家属过去一趟,陈默先生好像…有反应了!”
弟弟有反应了?!张磊也来了?!
陈岚的心猛地一跳!她看了一眼警官,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警官,谢谢你们救了我。关于案情…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也想先去看看我弟弟的情况。稍后,我会把所有我知道的、能提供的证据,都交给警方!请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徐丽!”
警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理解她的顾虑和此刻的急切,点点头:“好!我们等你。保护公民安全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会加派人手,加强对你和陈默先生的保护。有任何线索,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他留下了一张名片。
警官刚离开,张磊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愤怒。
“岚姐!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张磊看到陈岚打着石膏的样子,眼睛瞬间红了,“操他妈的杨家!老子跟他们拼了!”
“我没事!皮外伤!” 陈岚急切地抓住张磊,“磊子!你怎么来了?厂子那边…”
“厂子个屁!” 张磊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赵倩…赵倩她…被那帮畜生抓走了!!”
“什么?!” 陈岚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倩?!她…她怎么会?”
“就是刚才!” 张磊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怒火,“我在厂里应付那帮催债的孙子,赵倩说她出去买点吃的。结果…结果没多久,我就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是…是赵倩的手机发来的!上面说…说赵倩在他们手上!让我…让我把陈默手里所有关于杨雪的证据交出来!否则…否则就…” 张磊说不下去了,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浑身都在颤抖,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陈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杨雪!孙莉!张强!这群疯子!他们不仅抓了徐丽,竟然连无辜的赵倩也不放过!这是要把所有和陈默有关的人,都赶尽杀绝啊!
三线危机!弟弟在IcU命悬一线,瘫痪风险高悬!徐丽被绑架,下落不明!赵倩又被抓,生死未卜!而唯一的希望——老周手里的U盘,此刻也成了烫手山芋,成了歹徒威胁张磊的筹码!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陈岚淹没。她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越收越紧的蛛网,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被缠得更紧,窒息而死。
“岚姐!U盘…U盘到底在哪儿?!” 张磊抓住陈岚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给我!我去换赵倩!我不能让她出事!绝不能!”
“不行!” 陈岚猛地回神,厉声喝道,“磊子!你冷静点!U盘是最后的底牌!给了他们,赵倩和徐丽更没活路!他们会毁尸灭迹!”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吗?!” 张磊痛苦地低吼。
怎么办?陈岚的脑子乱成一团麻。报警?警方在查,但需要时间!而赵倩和徐丽…等不起!自己去换?她现在这副样子,去了也是送死!找李家?李明轩的态度刚刚有点松动,但绝不可能卷入这种生死漩涡!找老周?不行!老周父子好不容易藏好,U盘绝不能暴露!
似乎…真的走投无路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护工,也不是警察,而是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神色平静地走了进来。
陈岚和张磊都愣住了。这人…是谁?他们根本不认识!
中年男人无视了张磊警惕凶狠的目光,径直走到陈岚病床前,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他的目光落在陈岚打着石膏的手臂和缠着纱布的额头,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同情?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无波。
他微微俯身,用只有陈岚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陈岚女士?受惊了。陈默先生的手术费,是我垫付的。”
陈岚的瞳孔骤然收缩!是他!那个神秘汇款人!
“你…你是谁?!” 陈岚的声音带着惊疑和警惕。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不动声色地塞进了陈岚那只没受伤的手里。他的动作极其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帮她掖了一下被角。
“别问我是谁。”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想救你的人,按纸条上的地址,找这个人。他能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记住,只限今晚。过时不候。” 说完,他直起身,对着陈岚和张磊微微颔首,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探病者,转身便从容地离开了病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得让张磊都没反应过来。
“岚姐!那人谁啊?他给你什么了?” 张磊急切地问道。
陈岚的心在狂跳!她紧紧攥着手里那张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纸条,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她迅速展开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只写着一个地址:【城南旧货市场,东三区,‘老钟表行’。找钟师傅。今晚10点前。】
后面,还有一个极其简短的数字暗号:【三七】。
城南旧货市场?老钟表行?钟师傅?三七?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给的线索…靠谱吗?
巨大的谜团和无法预知的风险笼罩着陈岚。但看着张磊布满血丝、充满绝望和恳求的眼睛,想着弟弟在IcU里未知的命运,想着徐丽和赵倩生死未卜的处境…
她没有选择!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更深的陷阱,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磊子!” 陈岚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照顾好你自己!守好厂子!等我消息!赵倩…我一定想办法把她带回来!” 她掀开被子,忍着全身的剧痛,挣扎着就要下床。
“岚姐!你要去哪?!你的伤!” 张磊大惊失色。
“去…找能救命的人!” 陈岚咬着牙,目光死死盯着纸条上那个地址。钟师傅…三七…今晚10点前…希望,这是黑暗尽头,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