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的铜炉里,炭火正旺,新茶在炉上煨着,散发出阵阵清香。苏锦璃静静地坐在炉边,手中拿着银箸,轻轻地拨弄着炭灰。火星在灰里跳跃着,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仿佛是她心中思绪的映射。
楚君逸走进房间,他的脚步声很轻,似乎不想打扰苏锦璃的沉思。他将刚修好的菱花镜放在案上,镜面光滑如丝,映照出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雪。
苏锦璃抬起头,目光与楚君逸交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轻声说道:“沈砚昨夜传来密信,说白氏虽然被禁足在景仁宫,但她并未善罢甘休。”
苏锦璃的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她又有什么阴谋?”
楚君逸走到苏锦璃身边,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正月十五的灯节宴上,白氏备了后手。她的远房表妹柳氏刚从江南入府,自称擅长制作一种名为‘透光镜’的奇物,能够在灯影里显现出文字。”
苏锦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沈砚怀疑她们要借灯宴散布谣言?”
楚君逸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如果柳氏真的能在灯影里显字,那么白氏就可以借此机会传播一些不利于我们的消息,甚至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苏锦璃捏起块杏仁酥递给他:\"柳氏的父亲曾是江南织造局的染匠,十年前因私造龙纹锦缎被抄家,当时主审官正是你父亲——她怕是来寻仇的。\"她用银签挑开茶沫,\"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你昨夜校勘密信到丑时,喝些提神。\"案头的机关鸟突然振翅,翅尖的铜铃轻响,是陈昱的人在外递信。
楚君逸拆开蜡封的纸条,眉头骤然蹙起:\"柳氏进献的透光镜里,藏着用茜草汁写的'楚氏谋逆'四字,茜草汁遇热会显色,灯宴的烛火是特制的'暖烛',温度比寻常烛火高两成。更棘手的是,她买通了御膳房的厨子,要在给我们的汤羹里加'迷迭香'——不是调味的那种,是西域的毒草,误食会让人四肢乏力,正好被她指为'心虚失仪'。\"
苏锦璃将机关镯的齿轮转了半圈:\"我让暗卫去查了,柳氏的陪房里有个老嬷嬷,原是太皇太后的陪嫁,当年太皇太后诬陷藩王时,就是她在糕点里掺了致幻的草药。\"她往茶里加了勺蜂蜜,\"这蜜是从云南带来的野蜂蜜,能解迷迭香的微毒,你贴身带些。\"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陈昱裹着身风雪闯进来,靴底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查到了!柳氏和钦天监的余党勾连,他们伪造了份楚兄父亲的'罪证',说是当年抄家时漏下的账册,上面的墨迹用的是柳家特制的'双料墨',里头掺了桐油,遇水会晕成黑色云纹——是柳氏父亲的独门手法,当年他在龙纹锦上落款就用这个。\"
楚君逸将账册复印件铺在案上,指尖划过\"楚\"字的捺笔:\"这捺笔的收锋太急,我父亲写字向来藏锋,而且这纸是去年的新竹纸,却用艾草水浸过假装陈旧,艾草的气息瞒不过猎犬——我已让府里的细犬去闻过柳氏的住处,在她床底搜出了同样的艾草。\"他突然捂住嘴,喉间溢出压抑的咳嗽,苏锦璃连忙递过润肺的蜜饯。
苏锦璃指着账册上的朱砂印:\"这印泥里掺了珍珠粉,是柳氏的习惯,她幼时学画总爱往颜料里加珍珠粉,说是'增亮',江南的画师都知道。\"她将块暖玉塞进楚君逸手心,\"这玉是用温泉水养过的,你左肋的旧伤遇寒会疼,贴身带着能暖些。\"
灯宴前三日,柳氏突然在御花园\"偶遇\"苏锦璃,手里把玩着面小巧的透光镜:\"苏姑娘瞧这镜子,能映出人心呢。\"镜面转过来的刹那,苏锦璃看见自己的倒影旁,隐约有\"逆贼\"二字,她突然笑了:\"柳姑娘这镜儿倒是别致,只是镜面蒙了灰,我帮你擦擦。\"说着用沾了茶水的帕子擦过,那字迹顿时淡了下去——她的帕子里浸过白醋,能消去茜草汁的痕迹。
柳氏脸色微变,强笑道:\"苏姑娘好手段。\"苏锦璃捻起朵梅花簪在发间:\"柳姑娘的透光镜,怕是比不过尚宝监新制的'显影镜',那镜子能照出伪造账册的墨迹新旧,要不要去瞧瞧?\"柳氏攥着镜子的手紧了紧,转身匆匆离去,苏锦璃看着她的背影,对身后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灯宴当晚,宫灯如昼。柳氏捧着透光镜跪在沈砚面前:\"陛下,此镜能显奸佞!\"说着将镜子对着烛火,镜面果然映出\"楚氏谋逆\"四字。百官哗然之际,楚君逸突然举起另一面镜子:\"陛下请看,这是尚宝监的显影镜,能照出柳氏镜上字迹的年份。\"镜面里,那四字显出淡淡的青色——是新墨才有的色泽,与所谓\"十年前的罪证\"截然不同。
柳氏慌了神,尖声道:\"他伪造证据!\"苏锦璃突然走上前,将盏热茶\"不慎\"泼在柳氏的裙摆上,裙角立刻晕出黑色云纹:\"柳姑娘这裙料用的是双料墨染的吧?正好和你伪造的账册墨迹相同呢。\"她指着柳氏发间的珠钗,\"这钗子上的珍珠粉,与账册印泥里的一模一样,柳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就在这时,御膳房的厨子被押了上来,手里捧着碗汤羹:\"陛下,柳氏让小的在楚公子的汤里加这个。\"说着打开纸包,里面是暗绿色的粉末,陈昱上前闻了闻:\"这是西域迷迭香,毒性虽轻,但足以让人在百官面前失态。\"
柳氏瘫坐在地上,突然凄厉地笑起来:\"你们以为赢了吗?钦天监的人已经在城外放了信号,他们说只要我拖延到三更,就会带着'楚氏通敌'的假信闯宫!\"楚君逸冷笑一声:\"那些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被禁军拿下了,他们身上的假信用的是你送的双料墨,现在正躺在刑部大牢里呢。\"
沈砚看着地上的柳氏,语气冰冷:\"把她和钦天监的余党一起打入天牢,彻查所有牵连者。\"楚君逸扶着苏锦璃的肩退到一旁,看着宫灯在雪夜里明明灭灭,苏锦璃突然轻声道:\"你看那盏兔子灯,像不像你刻的机关镜上的玉兔纹?\"
回到楚府时,天已微亮。苏锦璃将柳氏的罪证整理成册,楚君逸正用乌木雕刻镜柄,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铜屑在光束里轻轻飞舞。他突然抬头笑道:\"沈砚说,等这事了了,就准我们去江南,我带你去看镜湖的春色,那里的镜糕最是清甜。\"
苏锦璃拿起块刚做好的镜糕,递到他嘴边:\"先尝尝这个,是按江南的方子做的。\"楚君逸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漫开,他看着案上那面映着晨光的铜镜,镜面里两个依偎的身影,在袅袅升起的茶烟里,渐渐融成一幅温暖的画。
几日后,陈昱送来消息,说柳氏在狱中招供,她不仅要为父报仇,还要帮白氏夺回权位,她们原计划在灯宴后放出假消息,说楚君逸私藏龙袍,再让钦天监的人\"恰好\"在楚府搜出伪造的龙袍——那龙袍的丝线里掺了金线,是柳氏从江南带来的,与楚府常用的丝线截然不同。
楚君逸将消息看完,随手放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纸张,将那些阴谋诡计烧成灰烬。苏锦璃正将新制的机关零件放进乌木盒,听见他轻咳,连忙递过温水:\"别太累了,剩下的事让陈昱去办就好。\"
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等开春,我们就去江南。\"苏锦璃看着窗外渐渐消融的积雪,笑着点头,铜镜里映出的春光,仿佛已在不远处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