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只敢从门缝里、窗户缝里,偷偷地窥视着。
那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沉默而致命的巨蟒,缓缓爬过京城的腹地。
队伍的尽头,是督查御史府。
当姜星河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扔给一旁的夜不收时。
御史府门口的守卫们腿肚子都在发软。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这个煞星的眼睛。
“大人……”
一名守卫壮着胆子,声音都在发颤。
姜星河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府内。
“把人都押进大牢,分开关押。罪证,金银,全部清点入库,一文钱都不能少。”
“关门,审案。”
督查御史府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将外界的喧嚣和无数道窥探的目光,彻底隔绝。
府内,是堆积如山的案卷,血腥味和墨香味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几十名被提拔上来的御史、主簿,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从各府抄来的账册和信件。
他们看到姜星河走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大人!”
姜星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没有去看那些能让整个大楚朝堂天翻地覆的罪证。
甚至连一眼都懒得瞧。
径直走到主位上,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坐下。
张猛默契地为他研好了墨。
姜星河却没拿那些堆积如山的户部案卷。
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册,摊开在桌上。
然后,他提起了笔。
笔尖饱蘸浓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吏部员外郎,李德全,此人耿直,不善钻营,在吏部坐了十年冷板凳,可升任吏部左侍郎。”
“户部主事,王恪,精于算学,曾上书指出国家税赋之弊病,被户部尚书压下,可升任户部右侍郎。”
“大理寺司直,陈平,断案如神,不畏权贵,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至今未得升迁,可任大理寺少卿。”
“……”
他下笔极快,一个个名字,一条条评语,一个个推荐的职位,行云流水般从笔下倾泻而出。
这些名字,全都是自己安插在朝廷各个角落的棋子。
他们有才华,有抱负,却因为不属于任何党派,或是性格过于耿直,被两大文官集团联手打压,常年得不到重用。
如今,这盘死水,被姜星河一脚踹开。
正是他们这些潜龙出渊的大好时机!
写完最后一个字,姜星河将奏疏吹干,折好,递给一旁的张猛。
“立刻,马上,送到宫里去,亲手交给陛下。”
“是!”
张猛接过奏疏,只觉得重若千钧。
这薄薄的一张纸,将决定未来数十年大楚朝堂的格局。
……
皇宫,养心殿。
女帝萧玉卿一夜未眠。
身着一袭素色常服,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天边一点点泛起鱼肚白。
贴身女官青鸾端着一碗参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陛下,喝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他……有消息了吗?”
青鸾心中一紧,知道陛下在问谁。
“回陛下,还没有。”
萧玉卿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一夜,姜星河要做的事情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姜督查派人送来急奏!”
“呈上来!”
张猛大步流星地走进养心殿,将奏疏高高举过头顶。
萧玉卿一把夺过,迅速展开。
当她看到上面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弧度。
这些名字,她大多都在暗中调查过。
全是些被埋没的金子。
“好,好一个姜星河!”
她没有丝毫犹豫,走到御案前,拿起那方代表着至高皇权的玉玺,重重地盖了下去!
“传朕旨意!”
“即刻拟诏!”
“任命李德全为吏部左侍郎……”
“任命王恪为户部右侍郎……”
“任命……”
一道道令人瞠目结舌的任命诏书,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从皇宫发出。
如同一道道惊雷,劈向了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地震的京城。
无数双眼睛都看傻了。
前脚刚把侍郎们抓进大牢,后脚新的侍郎就任命了?
这他妈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一些原本还在观望,准备上书弹劾姜星河滥用职权的老臣。
瞬间把刚写好的奏折给烧了。
这哪是姜星河一个人的意思?
这分明是皇帝的意思!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官场,噤若寒蝉。
那些刚刚被火线提拔的官员们,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几乎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吏部一个偏僻的档案房里,年过半百的李德全看着前来传旨的太监
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这故纸堆里了此残生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出头之日!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姜星河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他给女帝的奏疏里,故意空出了六部中另外几个侍郎的位置。
比如兵部、工部。
这些都是手握实权的关键职位。
萧玉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傍晚时分,亲自派人传召姜星河入宫。
“你为何要空出那几个位置?”
萧玉卿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煞气,却眼神清明的男人。
姜星河微微一笑。
“朝堂需要平衡,陛下也需要真正属于您自己的亲信。这些位置,是臣留给陛下的。由陛下亲自提拔皇室宗亲或心腹之人,一则可以安抚人心,二则可以与臣形成制衡。”
“如此,陛下的江山,才能坐得更稳。”
萧玉卿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以为姜星河会如其父亲一样,趁机将所有关键位置都换上自己的人,大权独揽。
却没想到,竟然主动将一部分权力交还给了自己。
甚至主动为自己未来的敌人留出位置。
这个男人,心胸和格局,远超自己的想象。
“朕,明白了。”
刚经历了一场朝堂大换血的女帝萧玉卿,正倚在凤座上。
姜星河静立于殿下,身上那股刚从督查御史府带来的血腥和肃杀之气。
与皇宫的威严华贵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又诡异地融洽。
“陛下,庞奎一党虽已剪除,朝中蛀虫也清理大半,但大楚国库空虚,积弊已深,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