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在一片混沌的深海。
痛苦、灼热、撕裂感……还有那冰冷漠然的猩红眼眸……
无数的光影碎片如同狂暴的潮汐，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就在这混乱的漩涡中心，一点微弱的红光顽强地亮起，逐渐凝聚成一个虚幻的少女身影。
红裙如火，身形却飘渺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她的面孔笼罩在一层薄雾之后，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焦急。
“严瑾……严瑾……”
微弱的呼唤，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传入严瑾的意识深处。
“春秋卷……生死……画道……梦境……仙尊……”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钥匙，狠狠插入他记忆的锁孔，带来剧烈的、撕裂般的头痛。
无数被尘封的片段疯狂涌现：
一卷流淌着时光长河的黑白画卷在虚无中沉浮……
一支白玉般的毛笔，点在他燃烧的回忆之上……
而就在这记忆风暴的中心，一个模糊的场景强行挤了进来：
那是一片断壁残垣，仿佛经历过惨烈大战的皇城废墟。硝烟未散，悲风呜咽。废墟之中，两个女子的身影格外清晰。
一位身着如水绿裙，气质温婉动人，如同空谷幽兰。
但此刻，她绝美的脸上却布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恐惧，泪水无声滑落，正朝着他的方向拼命呼喊。
她的口型……似乎在叫着“小师弟”？
另一位，身着华贵无比的凤冠霞帔，容颜倾国倾城，带着一种天生的高贵。
她的双眸清澈，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她同样在呼唤，声音穿透废墟的风声，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她们是谁？
绿裙女子那温婉的气质竟让他心头莫名一痛……
凤冠女子那复杂的眼神为何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
严瑾的意识拼命挣扎，想要靠近那片废墟，想要看清她们的面容，想要听清她们的声音……
“醒醒！”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将那片皇城废墟的幻影撕得粉碎！
严瑾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阵阵余痛和沉重的眩晕感。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黑暗的小巷。
首先看到的，是头顶绣着精致兰草纹样的藕荷色纱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冽如雪后松林般的冷香。
在他身下是柔软厚实的锦被，触感细腻舒适。
严瑾艰难地转动脖颈，视线缓缓扫过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却极为雅致温馨。
靠墙是一张雕花红木梳妆台，上面放着几件简单的脂粉和一把象牙梳。
旁边是一个小巧的多宝格，摆放着几件玉器和小巧的盆景。窗边的小几上，一个白瓷花瓶里插着几支素雅的白色山茶花，在晨光中静静绽放。
一切都透着一种属于大家闺秀般的娴静与品味。
而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床边时，严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女子褪去了冰冷肃杀的铠甲，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
她就坐在床边的一张绣墩上，一手支着下颌，微微侧着头，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凤目，此刻却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台上的山茶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张冷艳逼人、线条分明的侧脸，此刻竟透出一种难得的呆萌。
紧抿的唇线也放松了些许，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杀伐决断，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女子的柔软。
她是徐静？
他从未想过，那个凉州第一高手，会有这样……女人的一面。
似乎是感受到了严瑾的目光，徐静支着下颌的手指微微一动，失焦的眼神瞬间凝聚倏地转向床上！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徐静眼中的茫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被冰冷、审视、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所取代。
她坐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山姿态，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呆萌”只是严瑾的幻觉。
“醒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严瑾一个激灵，瞬间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体内不知名的伤势，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又重重跌回枕上。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感觉到全身经脉都隐隐作痛，胸口那曾经点燃猩红火焰的地方，此刻只有一片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洞感。
“你……这是哪里？”
严瑾的声音嘶哑干涩，他看着徐静，眼神有些躲闪。
他记得昏迷前的一切。
苏怜儿的蚀魂针，体内爆发的神秘力量，那双冰冷的猩红眼眸。
徐静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严瑾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余韵。
“这里是我的房间。”
徐静终于开口，“你昏迷在街上，当时你气息微弱，体内静脉几乎全断，寻常医术已经对你无用。”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我就……把你抬了回来。”
严瑾瞄了徐静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将军为何要救我？又为何……带我来此？”
他可不相信这位杀伐果断的女将军会突然大发慈悲。
徐静的眼神中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她回想到昨天晚上要是没有严瑾吓退了苏怜儿那以自己当时的状态恐怕就要惨遭毒手了。
说起来严瑾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也是她将严瑾带回来的原因之一。但是现在要她对严瑾说谢谢又感觉哪里很别扭。
于是她索性向前逼近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你，到底是谁？”
“你体内那股……能轻易湮灭苏怜儿蚀魂针、逼得她亡命逃窜的力量，是什么？”
“还有你昏迷时，口中反复念着的‘诺诺’、‘师姐’……又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给严瑾问懵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力量是什么，现在他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之外别的他都不记得了。
严瑾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他能说什么？说他失忆了？
这也太扯了吧，徐静会信？
但是现在说谎好像才是更加危险的事情吧……
“呃，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除了名字之外我现在的记忆都很混乱，你说的那个力量我也不知道，当时那个女人想要杀我这力量好像就自己出来了。”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严瑾粗重的喘息声和徐静冰冷的目光在无声交锋。
严瑾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感觉比躺在刀山火海还要煎熬。
“好吧，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把药给你热一下。”
徐静忽然收回目光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喂！不是吧？这你也能信啊？
这回轮到严瑾心里发怵了，这女人今天也太反常了，不会等会就要把他投进大牢上刑吧？
“那个……”
“谢谢你昨天晚上救了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女子将军站在门口突然停了一下，她背对着严瑾，声音微微有些古怪。
“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