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暮色浓得化不开,贾张氏被儿子拽着跨进木门时,鞋底还沾着下午卖鞋垫蹭的黄土。她扭头瞪了贾东旭一眼,鬓角的白发在风里飘起:“你这孩子,咋这么死脑筋呢?妈跟你师傅提转正,那是为你好!”
贾东旭反手关上门,搪瓷饭盒在手里晃出声响:“妈,转正考核是厂里定的规矩,师傅就算是八级工,也不能坏了制度啊。”他盯着母亲鼻尖沾的煤灰,忽然想起上午在车间,易中海手把手教他握焊枪时说的话:“咱工人做事,得讲个‘理’字。”
贾张氏撇了撇嘴,伸手去抢饭盒:“啥制度不制度的,你师傅要是真疼你,早把你转正的事儿办了!”饭盒盖掀开的瞬间,白面馒头的麦香混着辣椒炒肉的油香涌出来,她喉头猛地一动——自打去年灾荒后,家里就没见过这么白的馒头了。
“瞧瞧,瞧瞧!”贾张氏捏起馒头在手里掂了掂,“你师傅家的粮票怕是能糊满一面墙!东旭啊,你可给妈记好了,跟着你师傅,比跟着那没爹没娘的傻柱强百倍!”她故意把“傻柱”二字咬得极重,指尖掐进馒头里,掐出个深深的印子。
贾东旭没接话,低头从碗柜里摸出两个粗瓷碗。碗沿上的豁口是去年冬天他摔的,他妈为此骂了他三天。此刻看着母亲对着饭盒笑出褶子,他忽然想起何雨柱家的灶台——那小子总能变着法儿给妹妹做热乎饭,就连窝头都能蒸出麦香。
“妈,您少吃点肉,给我留两口。”贾东旭嘟囔着,夹了块炒肉放进母亲碗里。油脂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贾张氏忽然想起下午在鸿宾楼的场景——李保国那身油渍斑斑的围裙,还有他眼里冷飕飕的光。她抹了把嘴,凑近儿子:“东旭,妈今儿去了趟鸿宾楼,跟你傻柱哥的师傅唠了唠……”
“妈!”贾东旭猛地抬头,筷子“当啷”掉进碗里,“您去那儿干嘛?柱子哥没得罪您啊!”他想起上个月何雨柱冒雪给他送药,棉鞋都冻硬了,却连口热水都没喝就走了。
贾张氏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啥!”她压低声音,指尖敲了敲饭盒,“妈是怕那傻柱勾着你师傅学坏!你瞅瞅,他天天往军管会跑,指不定跟那些穿军装的有啥猫腻……”话没说完,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何雨水的笑声——那丫头正跟着哥哥学唱《东方红》,童声清亮,像块冰糖砸进了暮色里。
贾东旭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他盯着碗里的馒头,忽然觉得嘴里发苦——母亲总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何雨柱兄妹俩无父无母,却比谁都活得敞亮。
“对了妈,”贾东旭忽然想起易中海的话,“师傅说让您再托刘媒婆说说亲,这次他跟着一起去,帮我把把关。”
这话像颗火星子掉进了火药桶,贾张氏手里的馒头“啪嗒”掉在桌上:“你师傅愿意出面?”她眼里闪过狂喜,指尖无意识地搓着围裙——刘媒婆上次说的那姑娘,是大兴县供销社主任的侄女,虽说住在农村,却穿得比城里姑娘还体面。
“东旭啊,你可算是盼来好日子了!”贾张氏原地转了个圈,围裙带起的风掀乱了桌上的粮票,“你师傅可是八级工,往那儿一站,比啥介绍信都管用!到时候咱就跟媒婆说,你转正考核就是走个过场,你师傅早把名额给你留着了……”
“妈!”贾东旭急了,“师傅说过不许撒谎!”
“啥叫撒谎?这叫‘会来事儿’!”贾张氏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铁皮盒,里头装着她攒了半年的布票,“明儿一早,妈就去找刘媒婆,把这门亲给定下来!你瞅瞅,这布票能扯二尺花布,到时候给那姑娘做身新衣裳,保管她乐意!”
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把贾张氏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盯着铁皮盒里的布票,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嫁进贾家时,连件新棉袄都没有,如今儿子要相亲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家姑娘看不起。
“东旭,你记着,”贾张氏忽然握住儿子的手,指尖的老茧硌得他发疼,“等你成了家,咱老贾家就算是扎稳了根。到时候你师傅老了,咱们把他接过来一起住,端茶倒水的事儿,就让你媳妇做……”
贾东旭猛地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妈,师傅帮咱们够多了,咋还能让他……”话没说完,就见母亲眼里闪过怒意,赶紧闭上了嘴。
夜色渐深,贾张氏抱着铁皮盒坐在炕上,借着煤油灯的光数布票。窗外传来何雨柱哄妹妹的声音:“雨水乖,明天哥带你去买糖块。”她撇了撇嘴,把布票往枕头底下一塞——糖块有啥稀罕的,等东旭娶了媳妇,有的是好日子过。
第二天一早,贾张氏踩着露水出了四合院。刘媒婆的茶水摊就在胡同口,这会儿正围着几个老太太唠嗑。她赶紧整了整衣襟,堆着笑凑过去:“刘姐,您可还记得上次说的那姑娘?我家东旭的事儿,有谱了!”
刘媒婆端着茶碗抬眼,茶沫子沾在她稀疏的眉毛上:“哟,贾嫂子,您家东旭转正了?”
“转正?那不是迟早的事儿!”贾张氏故意拔高声音,“我家东旭的师傅是易中海,您知道吧?八级工!人家说了,这次相亲他亲自去,帮着把把关……”
周围的老太太们顿时炸开了锅:“哎呦喂,易师傅肯出面?那姑娘家怕是要乐疯了!”“可不是么,八级工在厂里那可是‘人上人’,跟着他学徒,还愁转不了正?”
刘媒婆的眼神亮了,放下茶碗拽着贾张氏往屋里走:“快说说,啥时候相看?我今儿就去姑娘家送信儿,人家要是知道易师傅去,保准儿打扮得齐齐整整的!”
贾张氏跟着往里走,鞋底碾过地上的煤渣,心里美得直冒泡——瞧瞧,这就是八级工的派头!等东旭成了亲,看那傻柱还怎么跟他们家比!
胡同口的槐树影里,何雨柱正帮妹妹系围巾,听见贾张氏的笑声,不由得皱了皱眉。雨水仰头看着他:“哥,贾大婶咋这么高兴?”
何雨柱摸了摸妹妹的头,目光落在贾张氏匆匆离去的背影上:“许是捡到钱了吧。”他想起昨天在鸿宾楼,李保国说贾张氏去后厨找过他,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这老太太,怕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哥,咱们今天去学丰药馆吗?”雨水拽了拽他的衣角,“谢爷爷说要教我认‘药’字。”
“去。”何雨柱笑了,从棉袄内袋摸出块水果糖塞进妹妹手里,“先去药馆,再去粮店——咱今儿买二斤白面,给你蒸馒头吃。”
小丫头眼睛一亮,糖纸在手里发出清脆的响。何雨柱望着四合院的青砖灰瓦,忽然觉得,比起贾张氏的算计,眼前的烟火气才是最实在的——就像谢学丰说的,“药有千般味,甜苦自心知”,这日子啊,总得自己把稳了舵,才不会在风浪里翻了船。
此时的贾张氏正跟着刘媒婆往姑娘家走,鞋面上的黄土沾了新泥。她不知道,在鸿宾楼的后厨里,李保国正对着何雨柱叹气:“柱子,你那邻居老太太,怕是没安啥好心。”而在钢铁厂的车间里,易中海正盯着贾东旭焊歪的钢板,心里暗自摇头——这孩子啥都好,就是缺了点“心眼”。
秋风裹着槐树叶掠过胡同,何雨柱牵着妹妹的手走过刘媒婆的茶水摊,听见里头传来贾张氏的笑声:“我家东旭啊,以后肯定跟他师傅一样,成个八级工……”他笑了笑,指尖捏了捏妹妹的小手——有些事儿,就像秋天的落叶,看着热闹,终究要落在地上,踩上去,才知道是松是硬。
而属于何雨柱的日子,正像他手里的糖块,带着淡淡的甜,在深秋的风里,慢慢化开——比起那些算计与争斗,他更愿意守着妹妹,守着鸿宾楼的灶台,把日子,熬成一碗热乎的、带着麦香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