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殿门被推开。两个侍卫架着一个身影走进来。
那人穿着摄政王的朝服,却掩不住袖口下溃烂的皮肤,苍白的脸上布满痛苦的纹路,正是林衔曦。
他甚至无法站立,全靠侍卫搀扶,空洞的眼神扫过龙椅上的林衔烛,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满朝文武跪拜行礼,山呼万岁。
只有林衔烛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下,埋着多少鲜血与诅咒。
而他的好弟弟,将永远作为他的影子,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直到他厌倦的那一天。
殿外的雪还在下,落满了宫墙,也落满了摄政王苍白的肩头。
林衔曦的指尖还停留在林衔烛下颌,方才回忆里母后温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下,此刻却被掌下这人粗糙的胡茬磨得生疼。
他猛地回神,瞳孔因剧痛而收缩——那些溃烂的纹路正顺着他的腕骨向上攀爬,像无数条黑蛇在啃噬血肉。
“哥……”他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碎冰般的颤抖,苍白的面孔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出诡异的艳丽。
“我明明都已经心甘情愿做你的……做你的——”喉间涌上腥甜,他咳出一口血沫,溅在林衔烛惊恐的眼皮上,“狗!你为何还要如此对我?”
殿外的铜铃还在疯摇,叮当声里他闭眼又睁眼,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十年了,从林衔烛登基那日算起,整整十年。
他替他铲除朝中异己,在边疆踩着尸山血海为他拓土,甚至亲手毒杀了那个试图揭穿同生契秘密的老太监——
用的是林衔烛当年塞给他的同款黑药丸。
“你说要我做摄政王,替你挡刀?”他忽然掐住林衔烛的脖颈,银丝勒进皮肉的声响清晰可闻。
“我替你坐了十年火山口!那些老臣看我的眼神,比看你这皇帝还热络——”
他突然凑近,用鼻尖蹭过林衔烛因窒息而涨红的脸颊,语气却甜得发腻,“可我这鬼样子能做皇帝吗?嗯?你看我手腕上的烂肉,看我每夜痛得呕血的样子——”
林衔烛被勒得眼珠暴突,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破风箱声,双手徒劳地抓挠着林衔曦的手臂,却摸到一手黏腻的溃烂皮肤。
“我欠你五年苦?”林衔曦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袖,露出整条布满血痂与脓水的手臂,“我用十年命来还!替你算尽天下人心,替你背尽骂名——”
他突然狠狠咬住林衔烛的耳垂,直到尝到血腥气才松开,笑得癫狂,“可你不满足啊!你怕我功高震主,怕那些大臣只认摄政王不认皇帝——”
他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广袖扫过地面时带起一片血花。
殿内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着林衔烛腕骨碎裂的轻响,像首诡异的丧歌。
“权利真是好东西呢,哥哥。”他歪着头,看着林衔烛在地上抽搐,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一件精致的玩物。
“我曾以为,只要我够乖,够有用,你总会念着点兄弟情分……”他蹲下身,指尖戳了戳林衔烛胸口的血窟窿。
“可你把我当什么?当你染血的刀,当你挡诅咒的盾,还是当你豢养的一条……随时能宰了吃肉的狗?”
林衔烛的嘴唇翕动,似乎想求饶,却只咳出更多血沫。
“别急啊哥哥。”林衔曦突然掏出那柄淬着幽光的匕首,刃尖在林衔烛眼前晃了晃,映出他自己扭曲的脸。
“我怎么会让你死得痛快?”匕首猛地刺入心口,比当年老皇帝那一刀更狠,直接挑断了几根肋骨。
“啊——!”
林衔烛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身体弓成虾状。
“嘘——”
林衔曦将那块刻着“林衔曦”名字的黑玉牌塞进伤口,用匕首柄狠狠捶打,直到玉牌完全没入血肉。
“这样你就永远拿不出来了。当年你把诅咒转给我,现在换你尝尝——”
他凑到林衔烛耳边,声音轻得像情人低语,“这玉牌会吸你的血,啃你的骨,让你活着看着自己从心口开始烂,烂到眼睛,烂到舌头,烂到连求饶都发不出声音。”
他站起身,靴底碾过林衔烛握剑的手,听着骨头碎裂的闷响,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殿外的阳光映在他俊美的脸上,竟有种病态的美感。
“来人!”他扬声喊道,袖口的黑血滴在玄色的蟒袍上,开出妖异的花,“传旨——皇帝陛下积劳成疾,需于偏殿静养,无诏不得觐见。”
几个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林衔烛,眼神毫无波澜。
林衔曦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殿门口,回头望向地上那个挣扎的身影,忽然笑了。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癫狂的嘶吼:
“放心吧,好哥哥——”他抬起手,让阳光落在在自己溃烂的手臂上,语气却带着极致的温柔,“你还是昭明王朝的皇帝,永远都是。”
“而我……”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漫天霞光,声音却像是被风雪撕碎,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从今天起,继续做你的摄政王,做你永远拔不掉的……烂在心脏里的毒刺。”
阳光从承乾宫的鎏金窗棂斜斜切进来,在空旷大殿的金砖上烙下灼热的光斑。
林衔曦踏着那点金光往里走,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浮沉如未散的血雾。
他忽然顿住脚步,仰头望着殿顶蟠龙藻井——
阳光恰好掠过他溃烂的腕骨,那些翻卷的皮肉在逆光里透出半透明的粉,像某种腐烂的花。
“阳光真好……”他轻声呢喃,指尖蹭过廊柱上盘踞的铜龙,冰凉的触感让他眯起眼,“可惜……恶鬼不需要阳光。”
话音落时,他已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殿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惊起梁上筑巢的雨燕,扑棱棱的振翅声在空荡殿内格外刺耳。
龙椅就踞在高台之上,由整根墨玉雕琢而成,龙首昂扬,龙爪攥着珠串,每一片龙鳞都打磨得光滑如镜,映着殿外晃眼的天光。
他一步一步走上九级白玉台阶,靴底踩在石阶上的声响透着说不出的滞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溃烂的骨头上。
走到龙椅前,他忽然低笑一声,拂袍坐下。
蟒袍的广袖垂落,恰好盖住手腕上翻涌的脓血,只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龙椅扶手上缠绕的浮雕龙纹。
指尖触到龙睛镶嵌的红宝石,烫得他指尖一颤。
那点红像极了林衔烛方才咳出的血沫,黏在他眼睑上时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他嗤笑一声,指腹用力碾过宝石棱角,声音里带着淬冰的嘲弄:
“呵,本王从来不稀罕这狗屁的龙椅。”